顾云景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模样,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与画像之中描摹出父亲的样子,泛黄的纸张上方正的字便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遗物,只言片语之中尽是对他的爱意,与他对睿王的忠诚。
云楼里有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顾云景一生都在追逐父亲的脚步,可如今却怎么都没有追上——终究错的人还是睿王,终究他不能完成父亲的遗愿。
“今日是本王同顾先生约定俗成的日子,便放你出去走走,你虽生在云楼,却不只拘束于云楼,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既不愿做杀手,留在云楼里料理些琐事也还是行的,云楼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那是顾云景第一次离开云楼,途中马车经过即墨氏族府上,睿王与他同座,掀开帘子露出外面一点端倪,府门外围着的正是禁军,阵仗极大,前头立着的却是一名身着朝服的青年男子,手中握着一卷明黄的绢帛。
“你看。”睿王让顾云景蹲在窗边仔仔细细地瞧,“这就是悖君的下场,即墨氏族世袭伯爵,如今却因为东宫案牵连,不得不抄家,从前有多受陛下恩宠,如今便会有多狼狈,墙倒众人推,有的是人想看他们的笑话。”
顾云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去看那一片血光屠戮,无数人啼哭,啜泣,求饶,惨叫,只有一名玄衣少年直挺着背,朝官宣读着即墨氏族的罪行,他抿唇,而后吐出几个字句。
睿王蹙眉,却摇头道:“傻孩子,就算这么说又有何用?该来的必然是躲不掉,若是当真有人相护,也不能违背圣意,不论是真的悖君也好,假的也好,满门抄斩,不就是君王一句话的事?”
顾云景攀在窗边,轻声问道:“那陛下……就没有做错过的时候吗?”
睿王沉吟了片刻,掌心放在他的头顶,眼眸里落下宠溺之色,“陛下的身边有许多朝官,有人死谏,有人讽谏,都是为了做君的镜子,为君正衣冠……”
“那陛下就没有做错过的时候吗?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告诉陛下他做错了呢?”
睿王哑口无言,却往外吩咐了几句,顾云景没有得到答案,便往外盯着那名让睿王也赞不绝口的少年,青年身后站出的禁军教头已经抽出了鞭,鞭尾被少年紧紧攥在手中,他一双眼睛如鹰。
让人无所遁形。
那是顾云景第一回见着即墨卿舞,即墨卿舞不知道,顾云景那时候也不知道;当初保下即墨卿舞的人不是陛下,不是当时宣读旨意的曹运之,而是一旁起了恻隐之心的睿王。
事情的轨迹往往出人意料,顾云景记忆里最深刻的人,竟是不屈于强权的即墨卿舞,不是任何人,就单单是一个即墨卿舞。
“云景,你见着方才的场面,可有过害怕?”
睿王除了衣,顾云景盯着面前那块方方正正的芙蓉糕,将糕点碾碎了送进嘴里,却尝到一股淡淡的清甜。
“没有。”顾云景如是说着,“我只是觉得那少年……真是个奇人,睿王殿下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看那名大人神色惊诧,想必他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话。”
“你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即墨氏族受牵连满门抄斩的事情吗?”睿王慢慢坐在他身边,将一碗甜甜的羹汤推在他面前,“那名少年叫即墨卿舞,本应该承袭爵位,可受此牵连,不得不被砍头。”
“那少年说‘不是太子过错,何故冤屈?我们即墨一族什么也没做,为何受此不白之冤?’,或许曹运之也没有想到这种话会从一个少年的口中说出,即便只是简单的反问,却无人敢回答他。”
顾云景喝了一口甜汤,却因为那股齁人的甜腻立马便丢在一边,“他问的是极好的,为何还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没有人能回答他,他的问题本就致命,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回答他?只是有这样的勇气,也的确可敬,成不成,日后还得再看他自己的造化,可怜可叹,这样的人物却得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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