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再写一遍吗?

宫灯摇曳,灯影重重,赵盆拾级而上,走到一间房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里传来脚步声,门打开,赵盆与开门的丫环点了点头,抬脚进房。

  房里一片混乱,桌椅倒地,碗碟酒壶酒杯碎了一地。四大芳花之一的清荷衣鬓凌乱,发散钗斜,萎坐在窗台下的地上,望着虚空,两行清泪无声自流。

  赵盆与丫环一起扶起清荷,坐在床上去,放下床帘和隔间珠帘,与丫环一起拉过屏风,让小厮把热水抬进房中,倒入浴盆里。赵盆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找出一身色泽温婉的嫩红色长裙,为沐浴完的清荷换上,在清荷走到梳妆台坐下时,拿过梳子为清荷梳妆。

云姐甩着绣帕走进房间

云姐:“清荷,装扮好了没,吴公子要见你。”

  清荷坐在那,一动不动,不言不语,美丽的脸庞苍白如纸,面无血色双目呆滞,木然无神。

于心不忍,同情心泛滥的赵盆开口为清荷求情

赵盆:“云姐,清荷姑娘今晚受了惊吓,今晚能不能就这样不接客了?”

云姐不理赵盆,好言好语劝清荷

云姐:“清荷你也知道,吴公子他爹是江州督军,在这江州权大势大,你要是不去见他,他要是一个不高兴给他爹说些什么,受苦的可就是你了,你若真不想招待他,还是自己去和他说清楚,把他哄走得好。”

清荷:“清荷知道了,谢谢云姐。”

清荷起身,走到桌边坐下。

  云姐忙拉了赵盆离开房间。

赵盆边走边不解问道

赵盆:“云姐,为什么你说清荷姑娘不见那个吴公子就会受苦?芳花姑娘不是都能自己选择客人吗?”

云姐:“枣儿,你是不知道,清荷她啊,唉,命苦啊。这事你别管了,回后院去吧,别在这附近逗留。”

云姐叹了几句,去了前楼。

赵盆只得忍住追问,回下人住的后院。

紫薇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紫薇:“枣儿,你这手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胭脂制得不浓也不淡,清香沁鼻,昨晚王公子可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久,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赵盆:“多谢姑娘赞赏,这是枣儿的荣幸。”

赵盆知道,所谓的王公子是江州四大才子之一的王斌,官家子弟,文采不凡。赵盆捧起紫薇的及腰秀发,一下一下梳着

赵盆:“紫薇姑娘,枣儿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紫薇心情好

紫薇:“问吧!”

赵盆:“清荷姑娘她……”

紫薇:“想问关于她的事?”

赵盆:“嗯。”

紫薇:“为何?”

赵盆:“昨晚府尹大人的公子点了清荷姑娘,最后闹起来了。枣儿听说南宫公子想要清荷,清荷誓死不从,却没人去阻止,还是清荷以跳楼相逼南宫公子才作罢,却也说了绝不放过清荷姑娘。据枣儿所说,楼里的姑娘接不接客都随她们自己,为什么南宫公子这样逼迫清荷姑娘,而云姐也没有一点办法?”

紫薇:“唉,你刚来不知道,清荷和我们不同,她是官妓,终生不能离开妓院,除非有官府的文凭释罪。”

赵盆:“那她……”

紫薇:“你是想说她为什么没有寻死?她有个十三岁的弟弟也在楼里。当初云姐买下他们,十年来一直保护着他们,所以清荷现在还是清白之身,她弟弟也没有被送去旁边的楚玉馆。清荷和云姐有约定,她挂牌,她弟弟在楼里当小厮,不卖身。这些啊,也是云姐心好,和衙门周旋,才能有这结果。否则,清荷姐弟两还不知在哪受苦呢!”

赵盆:“那他们为什么会是官妓?”

紫薇:“当然是因为家人获罪被连累。说起来啊,这是也和十二年前的清平之祸有关,清荷她爹曾是朝廷的大官,当时因为为纳西族求情,被圣上抄家灭门,只余下八岁的清荷和他三岁的弟弟。所以啊,她爹就是不聪明,吃力不讨好不说还连累家人,值吗?不值,纳西族民现在不还是贱民,不还在受苦吗?”

  赵盆脸色一黯,闷闷不乐,没想到又是因为清平之祸,到底因为这害了多少人啊?皇帝不仁,百姓受苦,这不公世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赵盆在走过回廊时,远远看见清荷走过花园,身边还有一个公子拉着她的手,清荷面上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也许是早就习惯了吧!

  李进咂摸着下巴,望着前排并列走的三人,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赵姑娘约两人出来聚聚,可为什么这三人并排走在大街上,各走各的,各自低头各想各的。他们怎么了?

  走在右边的赵盆是在想着清荷的事,也是因此联想到仰光而心情不好,找易兮、司槿出来喝酒;走在中间的易兮在想着,到底要不要相信司槿;而走在左边的司槿却是在想着,怎么和易兮开口说话?说些什么?

众人都不说话,只有李进打破沉默

李进:“赵姑娘,这都走了一路了,我们歇歇脚吧,你晚上还要忙呢!“

赵盆:“呃?哦,好,就这里吧!”

赵盆回神,正好旁边是家酒楼

  几人走进酒楼,找了个雅间坐下。

  一进酒楼,司槿回了神,率先点好酒菜。酒菜很快上来。

易兮拿着酒杯心不在焉的把玩

易兮:“小盆,怎么突然想到找我们?”

赵盆:“没事,想喝酒,就想到你们了。”

赵盆拿了酒壶倒酒,一连灌了三盅。

易兮压下赵盆的手,让她缓缓神

易兮:“你怎么了?慢点喝。”

  赵盆只是摇头,推开易兮的手,倒酒就仰头喝下,最后直接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易兮:“小盆,你做什么?”

易兮吓了一跳,站起来把酒壶抢下。

  赵盆也不去回抢,转身抱住易兮,殷殷哭了起来。

  易兮愣住,司槿也不明所以,李进插不上话,一室沉默,只余赵盆的哭声。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才渐渐止住,赵盆抹了抹眼泪,坐回身,笑容凄楚,空茫望着桌上的菜。

易兮:“小盆,到底怎么了?有事就和我们说,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易兮拿开赵盆面前的酒盅,以防她又猛个灌酒。

赵盆:“我想仰光哥哥了。”

赵盆嘶哑着声音,哽咽道,眼里又慢慢聚了莹莹泪水。

司槿:“原来是想情哥哥了。我当怎么了呢!”

司槿放下心,抓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

易兮瞪了司槿一眼,劝解赵盆

易兮:“别伤心,你们肯定还能再见面的。”

  还能再见吗?可见了又如何,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阻碍,怎能再见,怎么再见?

司槿边吃边问道

司槿:“既然你这么想他,为什么不写信给他呢?”

赵盆笑容苦涩

赵盆:“写信?我也想啊,可我怎么送给哥哥?哥哥说他现在身边很危险,让我不要再联系他,甚至,忘……忘了他。”

司槿却道

司槿:“我有办法。”

易兮见赵盆兀自发呆,根本不理司槿,忙替她道

易兮:“你有什么办法?”

司槿:“随便找个小乞丐,在你那哥哥出门时送给他不就行了!”

易兮挑眼,不信

易兮:“就这么简单?”

司槿:“就这么简单。不信可以试试,你们也知道段楠无所不能。所以,很简单啦!”

司槿端着酒盅很随意道,笑得没鼻子没眼,全身上下散发着一个大大的“信”字,脸上更写着“信我者得永生”几个大字。

  易兮、赵盆、李进三人齐齐望向站在角落的段楠,最后,一致点头赞同。

  很快李进去叫小二备纸笔。

  拿着毛笔,赵盆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等到司槿和易兮都吃完了,赵盆还是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司槿:“红枣姑娘,你到底想好写什么没?你若写不出来我可以代你写的哟!”

司槿凑到赵盆面前,看了好一阵,琢磨了赵盆的表情动作半晌,终是忍不住道。一封信而已,用得着这么纠结吗?

  赵盆没理司槿的调侃,她正想得出神。与哥哥相处的点点滴滴一点一点涌现在脑海,有哥哥在身边,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开心快乐的,天很晴风很柔,连空气都是欢快的。

即使知道远在他方的哥哥现在不一定开心,可相隔重重山水的自己无法做好吃的饭菜给哥哥吃,逗哥哥开心,陪哥哥喝酒。离开时哥哥说要忘了他的一切,不要再联系,可日日夜夜叠加的思念,如山高如海深,一点点蚀咬心中的髓血,侵空了心灵。

  “南有樛木,葛藟纍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樛木代表衷心的祝愿,樛,萧樛,我的名字。”

  临走前哥哥的温暖好听声音还回荡在耳际,赵盆以手撑桌,砰的站起,悦然看向司槿

赵盆:“木槿花,诗经里《樛木》篇怎么写?”

司槿:“《樛木》?好寓意。”

赵盆这样说,更加肯定了她是要写信给五皇兄萧樛。司槿莞尔一笑,接过赵盆手里的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出来。

易兮走了过来

易兮:“樛木代表最衷心的祝福,小盆,你不想再写点别的什么吗?”

赵盆:“不用,这样就好,哥哥那么聪明,一定会懂的,我现在很好,哥哥也要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脸上挂着舒欢愉悦的笑容,在这一刻心怀明朗,一切的苦难都已过去,大家都会好好的。

  司槿尚年弱,笔法不甚纯熟,笔法算不上苍劲有力,透着稚嫩,但一手小楷正体,还是挺工整漂亮的。写完后司槿又问

司槿:“红枣,你是要学这字再誊写一遍?要不要这样费神,我敢担保,你的字就算再练个把月,还是拿不出手。不过呢,如果你熬得住一个月后再把信给你那情哥哥,我也不介意的。嗯,段楠应该也不介意,是吧?”

  司槿老神在在说完,最后还煞有其事的问段楠。段楠应了一声,纯粹是因为对主子惟命是从的要求。

赵盆:“那好吧!”

既然司槿都这样说了,赵盆不再拖拉,拿起毛笔写上自己的姓名。

写了两字,突然顿住,赵盆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司槿笑,笑容灿烂,透着讨好

赵盆:“你能再写一遍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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