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自长安 (2-1)

再也看不见连绵成片的山峦，再也看不见灯火繁华的燕京，再看不见每年徘徊来去的大雁，再看不见那个嘴角含笑与自己太过相似的人，再看不见那个让他痴情一辈子的女子，再看不见天空漂浮移动的云朵。

战星辰的体温已经全部退散，整个人冰冷得像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

燕帝的心仿佛落入了冰窖，冷得让人麻木的冰窖，他一直禁锢着战星辰的肩膀，最后用力将他拥进怀里。

先帝燕帝：你逼我杀你，你设计逼我杀你是不是？星儿，星儿！

燕帝近乎咆哮，回应他的是一片让人绝望的死寂，只有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哭号着，飘扬的旗帜似乎也在陪着狂风一同痛哭，似乎在伤感着又有一颗生命陨落，伤感着又有一个亡灵上升到那浩瀚无边的天际，化作了天空中一颗再不知冷暖，再不知仇恨，再不知情爱，再不知疼痛的星星，相望永恒却再也不会有何交集。

月亮也躲在云层后面儿不肯出来，燕帝拥着他坐在地上不撒手，像个任性的孩子一般，唯恐被人抢了心爱的玩具似的，一众宫人侍卫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们的君王被一片空洞的悲伤所笼罩所覆盖，影子孤独地匍匐在他的脚下，绝对的臣服，却觉得格外地疏离。

他记得啊，那个小小软软的人儿，曾经跟在他屁股后面儿叫自己皇兄的人儿，有一双像天边的星辰一样明亮的眸子，更像是上好的黑曜石，里面常年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可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了，他亲手杀了他，他亲手毁灭了他眸中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用匕首将自己的胸膛一点一点地剖开，狠下心肠将自己的心脏割去了一大块，疼得他无法呼吸。

先帝燕帝：星儿，星儿，你怎么能逼着皇兄杀了你？你是解脱了，可是你要让皇兄怎么办，你要皇兄余生都活在悔恨中么？

一国之君抱着一具完全冷透了的尸体在风中静坐着，周围都是残肢断臂，都是凝固的未凝固的血液，血腥味弥散在皇城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再有两个时辰天便要亮了，坐了许久的燕帝抱着临江王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回到太极殿，有侍卫想上去搀扶他却被他一个眼神吓退了，他浑浑噩噩地走着，身后的不远处跟着一大片不敢进前只得远远保护着他的侍卫宫人。

而其余的士兵却十分有条理地默不作声地打扫着那满地的尸体，等明日第一缕阳光洒在皇城里的时候，皇城的一切如旧，这一切也会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鲜少有人会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场梦，一场不曾存在过的恶梦。

端和在接到战星辰举兵谋反的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她本来想出去看看，却怎奈挺着足月的肚子寸步难行，在这段时间里，她觉得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似的，她一直坐立不安，任凭小云如何宽慰也不肯安寝，她在等待着，等待着她所期望的结果。

摇曳的灯光里，美人轻颦秀眉，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和害怕，手中的绣帕已经被她攥得变了形还不自知。

殿中碳炉里的炭火安静地燃烧着，偶尔传来“噼啪”炸裂的声音，向着整个布置精巧的寝宫不间断地输送着温暖，驱逐着寒冷。

轻纱相隔，模样清秀的小丫头正细心地为灯光里的美人添置着热腾腾的茶水，又取了衣箱里一件更厚的大氅为她披上，小心地伺候着，眼前的人腹中的孩儿可是皇上的嫡子呢，皇上早就吩咐下来了，仔细盘算着这几日可是皇后生产的日子，可不能松懈怠慢了。

为皇后添置好了一切，小丫头自发地退到外间静候着，以免皇后有需要的的时候找不到她。

端和的目光一直盯着殿门口，期盼着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小云的身影，整个人忧心忡忡的。

她知道举兵谋反是个多大的罪，形同逼宫。

逼宫，是要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的，是世人不容的。

端和皇后：不会的。不会的，无忌哥哥不会治无忧的罪的，无忌哥哥那么疼爱无忧，无忌哥哥不会杀了无忧的，端和，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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