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说命中缘与劫（三）

“看来本座已无力回天。”他喃喃自语，不禁又想起了当年自己与老翁的那唯一一次交谈。

那一天，似乎是夏日黄昏，暖风拂过河两岸的茂密杨树林，沙沙作响，夹杂于其中的蝉鸣声冗长而嘶哑。他看着老翁，老翁一如既往地稳坐钓鱼台，一脸的风轻云淡。

他现在终于明白，其实老翁是知道自身大限将至的，那一番别有深意的言语，是与他最后的告别。只不过，老翁看待生死的态度，与垂钓之时的或得或失，一样淡然。

他忽然又有些遗憾，那个糟老头子钓上来那么多的鱼，自己连一根鱼刺都没有吃到过。

“小蝶，本座允许你进入本座的意识之中，交代你一些重要之事。”虚妄生说着，将手掌贴向自己的额头，在他的掌心之中，一直藏匿着一只银红相间的华美蝴蝶。

虚妄生与上五灵宗的五位宗主之间的战斗，已经是世间所有修行者和妖魔都无法企及的巅峰境界，入梦蝶虽然是一只实力足够强大的灾级妖魔，等同于灵域境的修行者，然而在他们面前，自己依旧与蝼蚁无异，入梦蝶对此非常有自知之明。

虚妄生也有此意，因此他将入梦蝶的本体修改为了虚妄状态，并以自己的强大魔息覆盖了入梦蝶的气息，一直藏匿于自己的掌心之中，使五位宗主无法察觉。

当虚妄生的掌心覆上自己的额头时，入梦蝶也随即如一道幻影一般，没入了虚妄生的脑海。

只是入梦蝶没有想到，虚妄生的心中所想竟如此简单。

夕阳西下的夏日黄昏里，眼前所见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河。

河两岸生长着成片而茂密的杨树林，暖风拂过，宽大的叶片相互摩擦着，沙沙作响。

蝉鸣声不断。

一个老翁安安稳稳地坐在河边垂钓，回复了一副俊美少年模样的虚妄生，与入梦蝶并肩立于老翁的身后。

入梦蝶正要开口询问，虚妄生却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

入梦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虚妄生，却见虚妄生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攥紧双拳，神色略微紧张，盯着老翁垂钓于河水之中的那一个鱼漂。

入梦蝶从来没有见过神态如此纯真的虚妄生，就好像一个天性所求不多、也无烦恼的孩童一般，极是喜人，让身为妖魔的她也不免为之心中一动。

她又想到虚妄生此刻已被上五灵宗的五位宗主联手逼入了没有一线生机的死路，竟暗暗地有些惋惜。

两人默然而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老翁的胳膊奋力一扬，上了钩的鱼儿被丝线拉扯着一跃而出，银鳞拍打着被余晖映照得金灿灿的河面。

虚妄生甚是开心，眯眼微笑。

但他转而又有些失落：“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失手过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老翁垂钓的画面便化作一片虚虚实实的幻影，点点消散。

此间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存在于虚妄生脑海之中的妄想，看似过去了很长时间，但在现实之中，须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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