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沓尤前山（二） (2-2)

她喜穿旧衣，所以就算寝衣被漂洗得起了毛边，锦袍脱了金线，他还是不愿意换上新裳。

她不喜外人碰她的饮食汤药，所以他特地指派了两位近侍负责他的饮食，凡是旁人端来的，他一概不用。

甚至，他的内寝都不再留亲兵把守，他也学着如英用铃铛和竹哨召唤一干人等。

霍不疑摩挲着枕边金灿灿的铃铛，看着上面小兕的图案，他笑了笑：“二叔，前几日我猎得一窝紫貂，皮毛已经硝制好了，叔父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崔祐默然，他自然知道这紫貂皮是要送给谁的。

骆济通心中酸得再也忍不住，霍不疑感染风寒，就是为了这窝紫貂——为了获得品相更加完美的皮毛，他在雪地里趴了整整一天一夜。

众所周知，用紫貂皮制成的裘装，得风则暖，指面如焰，著水不濡，点雪即消，而且最重要的是十分轻柔，穿上之后不显笨重，也不会让人觉得手脚沉缚，恰合了某人喜爱宽适的穿衣风格。

霍不疑神情更加恍惚起来，她心中畏热喜寒，可身体截然相反。她能萎靡不振地度过炎热的酷暑，却总是精神健旺地倒在寒冷的严冬和初春。

可她喜欢，就是止不住地喜欢。

她喜欢白雪皑皑，喜欢北风料峭，喜欢顶着风雪出去跑马游猎，喜欢坐在篝火旁和众人饮酒欢歌。

他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活在仇恨的痛苦里，十五岁见到如英时，他的心第一次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强烈地跳动起来。

如果父母兄姊还活着，作为家中最年幼的孩子，他也应该活得像她一样，鲜衣怒马，恣意张扬。

他对她是由羡而生慕，由慕而生爱，直至不可自拔地生出贪欲与独占欲。

霍不疑仍然记得，那日在廷尉府门前，她弃他而选择袁慎，有一瞬间，他是想杀了袁慎的。

袁慎这个人真讨厌啊，他有清白的家世，不会对他进行管束的父母，本人品行优良，从无劣迹，甚至他对如英，亦十分容忍。

如英性格其实挺恶劣的，她喜欢逗人玩，喜欢惹恼对方，再看对方拿她束手无策的窘迫模样。

她喜欢占人上风，如果你想压着她，只会招致她强烈的反击，最后两败俱伤，或者她大获全胜。

他也是到很后来才发现这一点的，崔叔父故意给他营造了一种错觉，让他认为“规劝”是对的，他们吵架只是缺少“磨合”而已。

其实正确的相处之道很简单，只需要简简单单地顺着她就好，你让她，她也会稍稍让着你的。

可是他醒悟得太晚了。

如英先找到了与他的相处之道，她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的爱恨悲欢尽在她三言两语之间。

霍不疑从漫长的往事里回过神来，他看崔祐眼里有泪，笑道：“二叔，你怎么哭了？我没事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崔祐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举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哽咽道：“好好，你要赶紧好起来，别，别······”

他想让面前这个英武青年不要再惦记侄女了，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其实霍不疑也知道崔祐要说些什么，左右不过是他与如英再无可能了，让他不要白费心思了。

没关系的，他抚上自己的右上臂，整个人透出一种柔软眷恋的哀伤之色，她在姑母灵前发过誓的，永远不会忘记他，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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