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酒未消（一） (3-1)

如英是被轮毂转动的声音吵醒的，她的手被枕麻了，闷哼一声，而后被人半抱半拉，拽到一个满是冷水清冽又带着一点酒气的怀里。

凌不疑捏了捏如英的手臂，酸软之感顿消，如英也很快醒过神来。

她起身坐到另一边去，自己提壶倒茶喝了，又挑帘一看，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宫门的轮廓。

“你睡得太香了，我没忍心叫醒你！”凌不疑眉眼中虽有寥落之色，但言语依旧温声，“我听阿起说，你有事与我说？”

如英张嘴欲言，但想了一会儿，又道一声算了。

凌不疑大约猜到了，便道：“崔伯父与越妃娘娘交情很好，不单是因为当年崔伯父反对陛下与乾安老王爷结为姻亲。”

“崔伯父年轻时性烈如火，最好打抱不平，彼时小越侯仗着家世蔑视乡里，欺压百姓，崔伯父听闻十分气不过，遂组织数名乡勇，设计捉住了小越侯，然后打了他一顿。打完后，又捆起来，扔到越家门口，让越氏家主出来给个交代。”

“恰好大越侯与中越侯都不在家，是越妃娘娘出面，请了虞侯居中调停，先赔偿了乡邻的损失，再将小越侯鞭笞了一顿，然后拖着小越侯给乡邻们赔罪，如此才算了事。”

如英再想不到自家阿父竟然还有这种冲动的时候，又听凌不疑继续道：“这就是不打不相识了！后来陛下举事，崔伯父是陛下的军师，与陛下同吃同住，越妃娘娘常伴君侧，时有往来，两人交情愈深。”

凌不疑微微勾起嘴角，看向如英：“如何，还有想问的吗？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英当然有想问的，但不是越妃的事情，她声音微哑：“阿父说我及笄过后你就开始打我的主意，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一见钟情的？”

她对他的印象几近于无。

凌不疑靠着车桩，笑看着如英，感叹道：“定亲这么久了，你终于肯问我了！”

她行事，若喜欢，若在意，必是时时挂在心上，譬如派人一天三趟地往魏府送东西，再譬如每年春秋两季，她名下的商队不管顺不顺路，总要绕道去幽州走两趟。

若不喜欢，若不在意，那是从来不听不看，权当不存在。自定亲以来，除非他去找她，否则她再想不起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十五岁时，我去见过昆仑云海，漂浮在天际与山巅之间，至真至纯，沁透人心，我以为这就是世间最难得的美景了。岂料回程中，我看见一个女孩儿像一团火从密林深处跳跃而出，她天真明媚，肆意无拘，她是那样的快活，而看着她快活的人又是那样的高兴，那幅场景比昆仑云海还要打动人心！”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女孩，耀眼灿烂，熠熠生辉，刹那间就唤醒了藏在他心里的美梦。

凌不疑的声音像是从天际飘来的一样：“如英，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你走到哪里，我的眼睛就跟到哪里，阿兄以为我是登徒子，还打了我一顿。”

如英也想起来了，她愤愤不平地道：“你不是还手了吗，还打得那么重，我阿兄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凌不疑失笑道：“看来阿兄真是从小就不待见我！”

他也懒得解释了，又继续道：“后来你回到都城，崔伯父的一封信让你我生了嫌隙，你每次与我说话都夹枪带棒，可是我很喜欢。我喜欢看你眉眼鲜活的样子，我也喜欢你那些小狡黠，小心机，甚至是你身上的小尖刺。”

“陛下常常说我活得像个游魂，如英，陛下若是看见你我相处的样子，一定会觉得，我只有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最有人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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