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雪威寒,天地肃杀,千里内一片银白,几无杂色。开封城外,漫天雪花中,两骑前后奔来。当先一匹马上之人,身穿敝裘,双手都缩在衣袖中,将马缰系在辔头上。
马虽极是神骏,人却十分落泊,头戴一顶破旧的貂皮风帽,风压着眼帘,瞧不清他的面目。旁边之人竟是一个绿衣少女目光温柔,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好高贵之气。两人后面一匹马上却驮着个死人,尸体早已僵木,只因天寒地冻,面容仍然如生,华丽的衣饰,仍然色彩鲜艳,完整如新,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面上犹自凝结着最后一丝微笑,看来平和安适已极,竟似死得舒服得很。这两人就是赏金猎人沈浪和跟着他一起的白飞飞,白飞飞看向沈浪那挂着三分笑的脸,罢了,目光柔情。这次可是你自己凑上来的,就别怪我不放手了
这两人不知从何而来,所去的方向,却是开封城外一座著名的庄院。此刻两人极目望去,已可望见那庄院朦胧的屋影。
庄院坐落在冰冻的护城河西,千檐百宇,气象恢宏,高大的门户终年不闭,门前雪地上蹄印纵横,却瞧不见人踪。穿门入院,防风檐下零乱地贴着些告示,有些已被风雪侵蚀,字迹模糊。右面是一重形似门房的小小院落,小院前厅中,绝无陈设,却赫然陈放着十多具崭新的棺木,似是专等死人前来入葬似的。虽如此严寒,厅中亦未生火,两个黑衣人,以棺木为桌,正在对坐饮酒。
棺旁空坛已有三个,但两人面上仍是绝无酒意。两人身材枯瘦,面容冷削严峻,有如一对石像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彼此却绝不交谈。左面一人右腕已齐肘断去,断臂上配了一只黝黑巨大的铁钩,少说也有十余斤重。右面一人,肢体虽完整,但每喝一杯下去,便要弯腰不住咳嗽,他却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宁可咳死,也不能不喝酒。
风檐左边过长阶曲廊便是大厅,厅内炉火熊熊,摆着八桌酒筵,每桌酒菜均极丰盛,却只有七个人享用。这七个人还不是同坐一桌,每个人都坐在一桌酒筵的上首,似因谁不肯陪在下首,是以无人同桌,瞧这七人年龄,最多也不过三十一二,但气派却都不小,神情也都居做已极,七人中有男有女,有僧有俗,有人腰悬长剑,有人斜佩革囊,目中神光,都极充足,显见俱都是少年得意的武林高手,9人彼此间又似相识,又似陌生,却绝非来自一处,他们为何同时来到这里,谁也不知是为什么?
弯过大厅,再走曲廊,又是一重院落,院中寂无人声,里面上花厅门窗紧闭,却隐隐有医药之香透出,过了半晌一个垂髫童子提着只药罐开门走出,才可瞧见屋里有一个目光如炬,一人面色严肃,坐在榻上,另一人长身玉立,气度从容,双眉斜飞人鬓,目光奕奕有神,一双手掌,更是白如莹玉,是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还有一人身材威猛,须发如戟,一双环目,顾盼自雄,奇寒下却仍敞着前胸衣襟,却只有一条手臂,另一个是一个钩子
三人围坐在榻前,榻头矮几上堆着一叠帐簿,还有数十根颜色不同,质料也不同的腰?带,此刻那环目虬髯的人,正将腰带一根根拆开,每根腰带中,都有个小小的纸卷,身材颀长的人,一手提笔,一手翻开纸卷,将纸卷上的字句都抄了下来,每张纸卷上字句都不过只有寥寥三数行而已,谁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见三人俱是面色沉重,愁眉不展。
过了盏茶时光,身材颀长的人方自长叹一声,道:“你我穷数年心血,费数百人之力,所寻访出来的,也不过只有这些了,但愿……”轻咳一声,住口不语,眉字间忧虑更是沉重。
严肃的人展颜一笑,道:“如此收获,已不算少,反正你我尽心做去,事总有成功之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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