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者得了沈煜及二皇子示意,重新誊写罪状。
浓黑的墨水在宣纸上落下一笔。刘成和女人颤抖伏地。
“草民前两日正为生计发愁,我儿生来,几多灾祸,我闻从青山底潜心跪拜至寺内佛前,便可保我儿一年无灾病侵扰。”
宣纸墨痕未干,笔间又容纳了新墨。
农人直起身;“草民身患恶疾命不久矣,惟愿我儿岁岁安宁,四天前,我下山祈福的途中,看见了……”农人带着泪笑起来。
“看见了,一位神人,他予我钱财,予我希望。他要我换下一根鸿山木。我答应了。”
沈煜皱了眉。
“于是我,抓住侍卫换岗的空隙,偷摸着换了木头。”
“可你被发现了便是死路一条。”
听了这话,女人含着泪也直起身来,仿佛知道罪责难逃,生路难觅,她的眼神木然地越过南絮一等人,望向窗外的绵绵大雪:
“死路?哪条路不是死路?去年灾荒,我儿才五月大,没有饭吃,我更是产不出奶水,好不容易恨着一口气熬过了这些日子,丈夫也垮了,交不起国税,才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求爷告奶地进了寺里,结果那些和尚也是黑心子……”
“……我早就没有活路了。”
沈枫揉了揉眉头,短促的叹口气:“说这个案子。”
农人笑着,皱起的面皮层层叠叠堆积在脸上,脸颊身体没有多余的脂肪,仿佛只是一层单薄的人皮局促地挂在了人骨上,堂外的风一吹,空荡荡的长袖里突然现出一把样式老旧的银簪,随后鲜血如注,女人皱起一张泪面,把孩子的头摁进胸前。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守着的侍卫得了三皇子指令,吭哧吭哧跑进飘飞大雪中请随行太医。
沈煜抢先一步越过沈枫,撩起衣袍侧耳去听农人的气声,同时南絮抽空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鸢尾,鸢尾侧头看他面色,也只摇了摇头。
女人呆楞着框孩子,身体轻轻摇晃。
农人倒地,昏黄的眼球缓缓转动,焦点从近身气质不凡的沈煜慢慢挪到一旁玩着发丝的鸢尾,停了一瞬,又转移到面色苍白的南絮身上。
南絮见他直直盯着,便抓紧袖摆朝他走去。
不怪南絮胆小,她虽然是将门子女,有着别家闺阁女子不常有的勇气和胆识,但她也同别家娇养长大的女孩一样,从未见过血腥,也从未体会过生活中铺天盖地的绝望。
当农人的鲜血溅出时,她没想到为什么他不能坚持,直到曙光乍现,也没想到他如何能放下在尘世中的牵挂。
她脑海里只有如窗外大雪一般的白。
“您是,南将军的孩子。”他张合着干裂的嘴唇,尽量连贯地,说出一个肯定句。
南絮点头,血腥味冲击着她的鼻腔和胃,南絮的手关节攥得发白。
农人定定看了她半晌,勉强扯出一个笑说:”是一个脖颈有黑纹的男人,没见到真容。”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姜黄干裂的手虚虚捂住伤口,向南絮轻轻点点头,他的目光越来越散,慢慢地已经无法聚焦。
远方好像传来一句话,声音矜贵好听,他听到后反应了好久才明白意思。
最后的那一抹意识消散前,他望着不知是哪,慢慢合上眼睑。
已经走进茫茫飘雪中的沈煜记得,那个农人睁着一双昏黄的眼,微微仰头头看向他,最后的气音似重锤,似惊雷,毫不留情地劈开他的侥幸,揭露了王朝华丽衣裳下掩盖的伤疤,他说:“我不信你们。”
冷风打过来,沈煜走得迟缓。南絮从后面远远压着步子跑来,地上的雪沫飞溅在沈煜的脚边,他们一时齐肩,双方都调整节奏适应对方的步伐,却又在飘飞的大雪中默默无言。
步痕一时比一时长,沈枫跨出门,拿好罪状看了一眼前方两人越来越小的背影,也叹口气,转而向无了寺的主寺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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