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兄长，我该走了。”京城一家客栈内，楼姒对上眼前男子关怀的目光，轻声道。

楼氏兄妹来自京城以北的鲁地，在当地小有名望。哥哥楼渐书是二十多岁的举人，妹妹楼姒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此番来京，一是为了送妹参选，二是为了预备来年的春闱。盘缠有限，才在此间客栈歇脚。

“阿姒……宫中凶险，你要保重。”楼渐书有些迟疑。

他不过二十二岁就中了举人，自是少年英才；只是三年前一场大火，父母双双去了，按礼应服丧，才未能进京赶考。如今孝期已过，恰逢采选，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入了圣上青眼，竟是要入宫为妃了。身为哥哥，怎能不愁？

相较之下，楼姒似乎对这一结果早有预料，此时尚能微笑着开口：“兄长何必忧心？天家富贵，旁人求也求不来，阿姒今日得幸入宫，是机遇。兄长该替阿姒高兴才是。”

楼渐书望着妹妹的笑颜，心中忽而涌上一股无力感。似这般眼睁睁瞧着妹妹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送死，与那些卖女求荣之辈又有什么分别？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连最后到嘴边的，都只剩一句苍白的“是哥哥无能，对不住你”。

楼姒摇摇头：“哥哥莫要自责。你我兄妹本为一体，自当相互扶持。待我在宫中站稳脚跟，承了宠，哥哥的仕途想来也能更顺些。反过来也一样。所以哪怕是为了我，哥哥也要好好备考，切不可懈怠。阿姒期待看到哥哥在京城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可阿姒……”

楼渐书还想说什么，却听得宫中来的教习嬷嬷已然在外催促：“小主好了么？咱们该出发啦，切莫误了时辰呐。”

“知道了。烦请嬷嬷等我一等，就来。”

楼姒高声应下，随后转向楼渐书，神情郑重：“哥哥，我去了。”

“等等，”楼渐书忙从袖中掏出一小包碎布裹着的银锭，交到妹妹手里，“家中没有什么，这些银子你且拿着，就当作是哥哥为你添的嫁妆吧。”

楼姒不料兄长这般举动，微微睁大了眼：“可是哥哥，你的盘缠……”

“我少说也是个举人，替人断文抄书，自有生计。你在宫中最需银钱打点，拿着便是。”他不由分说拉着妹妹下了楼，“走吧，莫要误了时辰。”

客栈外头已有马车候在那里，宫中来的嬷嬷正立在车旁。楼姒紧紧攥着手心里的布包，只觉似有千斤重。

马夫搬来凳子，嬷嬷替她打起车帘。她踩在凳子上，最后回首望了哥哥一眼，随后整个人钻进马车里。帘子落下，车夫拉起缰绳，马车载着楼渐书唯一的亲人渐行渐远。

直到载着妹妹的车马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楼渐书仍对着路上的车辙出神。

他方才强行压抑着自己心底的情感，此时只觉胸口发闷，整个人被离别的哀愁包围。

然而一想到妹妹临行前的话语，又仿佛看到几分希望——

倘若他能高中状元，妹妹在宫中，是否能过得更好一点？

他不知道。

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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