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的作用褪去,程拙砚悠悠醒转,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起身,而是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发了一小会儿呆。
心口有一种无望的苍凉久久缠绕不去,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没法想,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动摇灵魂的无边梦魇。
“咚咚…”
有人敲响了他房间的门。
不用想也知道是谢情。
他这几年来心事太重,又惯于在人前喜怒不形于色,日复一日压抑得久了,沉疴难返,总是难以入眠。因此只要他睡了,就没有人敢敲门惊醒他。
当然她并不晓得这些,因为她走了。
“进来。”他说,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谢情推开了门,却踌躇不前,“你醒了?”
"嗯,进来吧。"他的目光注视着她,看她满怀心事地进了门,转身又把门带上,在他窗下的沙发上坐下。方才几乎僵硬到麻痹的心脏渐渐舒缓下来,仿佛在寒冷的冬夜里,突然浇上一股温暖的热流。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他期盼这一刻太久了,终于又一次看见她靠近他,可是他很快就从她眼中看出了些许犹豫。
她不是来陪伴他的,她有别的目的。
他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脏,又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你不像是会因为想念我,而特意来看我的样子。说吧,什么事情?”
谢情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才鼓起勇气说:“我如今跟你回来了,我要知道他平安无事,你答应过我的。”
刚回到家里,就跟他说这个?!
她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的床边,说想要知道另外一个男人平安无事?
如果出事的是自己,她也会这样鼓起勇气,步步紧逼着什么人,要晓得他的安危吗?
梦中遭到背叛的愤怒又一次冲上头顶,舌根泛上微微苦涩的味道,程拙砚阴沉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灼热的闷痛压了下去。
“我答应过你?可你当年也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直到我厌倦的那一天···”他冰冷的眸子定定地望向谢情的眼睛里,“你那时一定没想到,我竟然永远都不会厌倦吧?然而我也没想到呢,你我竟然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这样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境地。
然而那样久远的岁月,谢情真的早就忘了。
当时他们还有这样的承诺吗?
程拙砚看出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唇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你忘了?当时在采蝶轩的包间里,你跟我说‘既然要卖身,就要卖个好价
钱。’谢情,你这身可还没卖完呢。”
他语气里有压不住的阴狠,谢情不由得喉咙发紧,移开了目光不敢看他,转而盯着他床头的雕花。
她沉默着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想起来了,那时我说:‘等你厌倦了,能不能放我走。”
“我说:'不然留着你碍眼吗?'谁知道走到今天,竟然是我碍了你的眼呢。小情,你可要怎么办才好呢?“
谢情不再说话,她还能怎么办?
就像他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她只是有些后悔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带那只哈士奇过来。
那个时候,是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信心,自己还会回去呢?一定是离开了他太久,忘了他是个怎样偏执而疯狂的人了。
她跑了两回,都被捉回来了。
事不过三。
幸亏带了那个反应堆小灯来。
也许从此以后,在一眼看不见头的无尽岁月里,就靠着这一点弥足珍贵的回忆陪伴她,照亮她了。
贺远唐没事就行,只要别带累了他。
那样干净、美好的人,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
不论距离有多遥远,只要想到他还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着,她就有继续活下去的力量,日复一日的走到不可知的尽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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