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不远处的桌岸上被风吹落了一张白纸,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在鸦雀无声的殿内格外明显。
康熙的目光缓缓的移了过去,无声的沉默了良久,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站起身,步伐沉重的走了过去。
晴川虽说如今正在恍惚的惧怕中,可该有的眼力劲还是有的,正想帮他把那张纸捡起来,却被他挥开了手,只得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
紧紧的攥住白纸的边缘,康熙垂眸看了过去,上面只写了五个字,不是他的字迹,像是凭空浮现,却让他怔愣在了原地。
“乱史者当清。”
这是何意?这还能是何意?为何会有此意?
他双手颤抖着将这张纸蜷缩成一团,复又展开,看着这几个仍旧崭新如初的字,他一瞬间再也克制不住的崩溃了。
几乎是满目憎恨的盯着这一行字,他眼底满是猩红的血丝,不知该如何才能破除这个让人绝望的困局,还有荒谬却合理的逻辑。
“扰乱历史进程的人,终究会被清算。”
扰乱?如何才算是扰乱?
清算?又会如何被清算?
是金枝扰乱了真正的历史?真正的历史应当是他从未起觊觎爱慕之心,她仍为老四之妻?
所谓的清算,便是抹去了她在这世间所有存在的痕迹?没有人记得她,她被迫凭空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动的填补空缺。老四有了新的福晋,乌拉那拉氏有了新的女儿,隆科多也没有了一个极为珍视的私生女,一切都被迫合理。
可为何独独是金枝?
是他强行将她夺在身侧,封她为皇贵妃,封为皇后,钟情于她,可为何全都报应在了她的身上?为何不来清算他?
若说他是人间帝皇才得以避免,那这般所谓的天道意识也不过如此。
它只会欺凌弱小,它只会让妇孺为强权者让路,它只会在他人无奈的妥协中纠正所谓的异世变数。
它是个狗屁的天道。
正因如此,他作为皇帝可以避免于此难,也避免了失去记忆、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它操控,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心爱的妻子,也清醒于自己不被拘束的命格。
天道不如此操控他,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不是,是因为他是人间帝皇,他身上有祖宗余荫,有它奈何不得的龙气,他得位极正,御极几十载,功勋卓著,所以它奈何不了他。
可他的金枝,他的宝儿,就该死吗?就该被它凭空抹去吗?就该从此不生于人间吗?凭什么?
乱史者当清。乱的是什么史?清的是什么错?它又怎知不会拨乱反正?它又怎知后来之变比不过既定之史?
这个狗屁的理由,这个可笑的借口,这个荒谬的清算。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登高跌重,否极泰来。
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一个王朝的兴衰得失,一个皇位的传递法则,皆是顺应时局而变,没有永生的皇帝,也没有永存的王朝。既然如此,为何要以这么一个荒唐的借口,而直接给她判了罪呢?
康熙合上了眼,遮住了满目的悲怆怨憎。
既然它谓之乱史,他却偏要试上一试,究竟会有怎样累及自身的后果。
反正,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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