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铃薯晚疫病 (2-1)

又是一周，周一下午的实验课是植物生理学，难得姜幼清没有和付义一起上的课。她的实验搭档又是之前植物学的搭档，一个很安静的人。但是植物生理学更多项目是需要两个人合作的，他们俩才难得说上几句话，大部分都是“我去干这个”“移液枪在哪”什么的，有用的话是一句没聊过。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测光合作用速率。实验简单得很，只需要把叶子夹到机器里，开启机器，等数据就好。但是等数据的过程要两个小时，又不能走开，所以他们干脆三三两两坐下来聊天。姜幼清正探着身子和后排的张祎舟吹牛，讲到自己进实验室一天提96管DNA累的和狗一样，旁边自己的实验搭子突然搭话：“你们都进实验室了呀？”

“嗯，”姜幼清有些震惊，但本着不让话落在地上的原则，她问，“你没去吗？是不喜欢还是没找到合适的？”“不喜欢吧。”实验搭子小声说。张祎舟转向跟其他人聊起来了，姜幼清顺势接实验搭子的话：“那你喜欢什么？以后想考公吗？”

不料，一向沉默的他像触碰了什么机关，一下子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可能压根就不适合来这里读书。”“怎么会？”姜幼清一边接着话，一边拼凑着他话里的信息，是一个听起来很俗套的故事：公务员家庭出生的四线城市的孩子，上面有一个很优秀的哥哥，考上了很好的政法大学读到了研究生幼考上大城市的公务员继承家长的衣钵。他自己自幼身体一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都很宠他，对他的希望也是考个差不多的大学回家考编制在体制与哦比内安安稳稳一生。“正好一个去闯荡一个在家陪我们”是从小他听过最多的话。好在一路读书有点小小的天赋，不够努力却成绩一直在中上游，稳扎稳打到了高中，成绩上省会唯一的211是稳的，又没有好到可以去其他地方读985。省会离家很近，家里也安排好了去省会读四年书就回家考编制的事情，房子也有一套已经在他名下，车子等工作了就买。未来的生活安稳，一眼能望到头，他也喜欢这种人生，不用太努力就可以活成大家口中幸福的模样。只到，高考超常发挥，来到了这里。

“我真的是压分数线进来的，真的。不是你那种多两分的，而是最低招生线那个排名就是我的排名。我当时高考发挥的比平时好一些，家里就说冲一下这里的这个专业，是单独招生，指不定就上了呢？但是往年分数这个是上不了的，谁知道我们那年就上了。谁知道啊。”他抱着脑袋，有些痛苦的样子，“所有人都在夸我争气，知情的就说我运气好，亲戚朋友都说我给他们长脸。但是真进来了才知道，好累，真的好累。我宁愿当时少考一分就不用来这里受罪了，但是他们都说我傻。”他说着有些抽泣，“大一上课上的好快，好多东西我理解不了，我很努力很努力了都跟不上你们。”“我也跟不上啊有的课，有机，微积分什么的，都是课后自己补，大家都一样的。”姜幼清出言安慰。“不一样，你们跟不上会自己想办法，我不会，我爱偷懒，我从来没这么努力过，真的好累。大二上专业课了更好懂了，你们又开始去实验室去搞学生工作去干很多很厉害的事情，我不行，我不行。”

姜幼清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轻声细语地说：“我理解，我理解。”“我试了，我去那种实验室门口看过，我真的不喜欢，上课做实验我都不喜欢。我只是想安稳过日子，我不想争气不想要读研了，我就想回家考编这样。但是不行，大家都很优秀的样子，开会也说年轻人不能躺平，我真的很没用啊，我真的……”他说着就痛苦地埋下脑袋，“这里就你和我是一个省的，我之前以为你和我一样，但是你不是，你想留在这里，你喜欢这里喜欢科研，你自己有打算，多有理想多争气啊，要是我能和你一样就好了。我是青年里的废物，别人说什么新青年我都觉得愧疚，我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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