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1)

姜同学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她的生活或许比你想象的更贫困一点。08年地震之后，唯二的两间屋子屋脊震歪了，睡在家里能看见好几个破口透进来光，空气中的悬浮物在光线里悠游。光是从天上照到地上，灰尘却从地上飘向天空。童年里，小小的姜同学被爸妈锁在屋子里，趴在窗边写完作业，她就安安静静盯着那些灰尘神游。

你以为她生活缺爱吗，恰恰不是。生活的贫困让这个小小的家更团结，更有爱。父母给了她一切能给予的东西。母亲身体不好，长年累月病着，但她为了让姜同学接受更好的教育，离开这个荒芜的小山村，重新拾起课本，陪着小小姜一起学习。在三年级时新开了英语课，父亲打了两天工，花五十块钱给姜同学买了收音机。每天母亲会播放英语磁带，催促姜同学早起读书。晚上雷打不动背诵诗词。父亲打工回来时会给她带各地的漂亮小石头，父亲没法解释石头为什么不一样，她自己去问老师，去借高年级同学的课本看。

山村千百年来都是贫瘠的，但是天空更加慷慨。没有污染的夜空里，群星熠熠生辉。夏日时父亲会告诉她银河在哪里，北斗七星是什么，月亮旁的那个是金星……那些由幻想和宇宙组成的世界给了小小姜无数的期待。她渴望拥有一台天文望远镜，她渴望去更多的地方看看，看看因为地壳运动造就的不同地貌。而她知道这些她想了解的一切都在大学里。

她读了当地最好的高中，交到了好朋友，得到了老师的认可，只要继续保持优秀，她的身边不缺注视和钦慕。她把这些理解成来自外人的“爱”，她那么好，值得一切。

骄傲的人都晚熟，她以为她可以随时变成宇宙中心，她以为世界也一定会这样爱她。上了大学她发现她普通的可怕，从军训队伍里的小透明到竞选班干部失败，再到仪仗队落选……开学后专业课又给了她新的打击，一切都是陌生的，需要她全力以赴才能理解。她也不是班级的中心，下课后男生聊游戏和新出的AJ，女孩子开始研究什么牌子的美瞳和假睫毛好用。她什么也不懂，也不想融入。

第一个元旦，班上组织了晚会，她在下面嗑瓜子看同学们表演。中途游戏，有个男生对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同学表白，欢愉的气氛在此刻达到了高潮。时至今日怎么也想不起二人的长相。但这一幕看在姜同学眼里，起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原来这么普通的男女可以得到这么热烈的注视啊？”

她也想要一个男朋友，最好是敢在众人面前表白那种。似乎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不会化妆，穿衣土气，走路时总微驼背的姜同学其实也很漂亮。班上的女生一个个都脱单了，单身的姜同学显得很奇怪。有时会自卑，会不甘心。这些事她不敢告诉父母，父亲前几年受了伤没法再打工，只能在家干点农活。父母还在期盼着她能继续读研读博，找个好工作，不要因病返贫，不要像他们一样。她不能拿着父母的钱去打扮自己，自尊心也不允许她通过外貌吸引男生。

图书馆是她最爱去的地方，这里没有性别，没有贫富，更没有阶级。她在那里学习、在那里了解世界，无穷的新知识填满脑子后她才不会那么痛苦。有个男生注意到了她，向她表白。那个男生不知所谓的话术和东拼西凑的语句，让她有点无语。尽管渴望有人在陌生的城市来爱她，但是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她一直希望能得到一份真诚热烈的爱。最好他的爱足够深刻，足够让人反复咀嚼。可惜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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