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廖沉,今年19岁。
我很难接着给你描述我现在的处境,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下,冗长地像很小时候住在外婆家旧弄堂里阿嬷念的陈芝麻烂谷子的闺房秘闻。
他们讲也讲不出什么新花样,无非是把左邻的王小姐和右邻的李寡妇翻过来覆过来念叨。那时候弄堂很小,一家出点小事整个弄堂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我很佩服他们的探听能力并想学习一二,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只能累死累活地做音乐,可能我当狗仔去了也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只可惜从7岁开始我就失去了这个权利,说不定后来我也成了他们嘴里的谈资,这蛮有趣的不是吗,但我也没机会听到了。
父母离婚随之带来的是我永远失去了和这些烟火气息相处的机会。我爸是搞文学的,从徐枕亚研究到张恨水,研究到底没研究出来什么东西,倒是给文学卖了命。我对我妈的记忆更是少得可怜,跳芭蕾的高贵女演员,遗传给我的一副好身架和好脸蛋也没能阻挡她和我爸感情不和早早一拍两散。
领完离婚证的那天我妈穿了一套纯白色的长裙,我爸嫌她晦气,她用老上海方言叽里咕噜地骂我爸说正好给你上坟了。可能是为了最后怀念这个也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这个男人,在我爸真正躺在白布下这一天,她却穿了一条水蓝色的鱼尾裙,在她抱着我痛哭的时候裙摆散在地下,漾开了一圈圈倒影的涟漪,我盯着那个虚无的漩涡记忆又飘到很远很远的从前。
我当然没有跟着我妈飞到国外去享福的命,我爸也是个不沾油盐酱醋茶的,我至今都庆幸并难以置信在上海我是怎么靠自己活到19岁的。这个响当当的大文学家基本是不常回家的,只偶尔有时喝醉了会回来,醉醺醺的嘴里讲着文绉绉的话,我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当然照顾不了他。我俩就像合租的两个陌生人,他不教我爱呀恨呀友谊呀青春期呀,只心情好了赏赐我几句春明啊广潮啊乱七八糟的句子。
说起来我还挺怀念那些花边新闻和种满梧桐的小巷,最起码那个时候我可以当个透明人躲在人群里,不用像现在一样,对着明明不伤心却不知为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妈硬挤出两滴眼泪。我坚信他们俩曾经有过的爱已经消磨尽了彼此生厌,尽管他们俩像极了我爸研究的一篇又一篇鸳鸯蝴蝶的媚俗小说,可言情并不都是好结尾,也并不都是体面且值得纪念的。
事实上我很难调节我的表情,我甚至不知道正在发抖的小拇指关节该不该弯曲。我由衷地觉得我现在一定像极了木乃伊,僵硬且奇怪,面色说不定还惨白,因为那哭声钻进我的耳朵,晕眩我的大脑。但我不能推开她,不然她要给我扣上和我爸一样的帽子,负心汉或者虚伪狠心之类的。
在很久之后我终于知道他俩为什么成不了鸳鸯,但那时候我依旧想做一只蝴蝶,尽管许多人都认为我更像一只小兽,看似敞着肚皮但却在你沉溺的时候露出獠牙一击毙命。百试不厌这种幼稚招数的我不在乎他们对我到底是爱还是恨,不过随便了,反正大概我的半只翅膀早就碎在了7岁那年的树荫里。还有半只在19岁的上海,在泪水、无奈和迷茫里也摇摇欲坠。
我妈像来表演了一场她最擅长的芭蕾舞剧,永远挺直的背脊显示着这只白天鹅和这里的格格不入。走完过场以后她拍拍屁股飞回了大洋的另一端,我很怀疑我这辈子是否还有再见她一面的机会。她不爱我,我爸当然也不爱我,他们也不爱彼此,但他们彼此之间或许有恨,和我却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但我妈至少定期给我打钱,我犯不上和钱过不去。
19岁的年龄足以成为独立生活的托词,我也不指望有什么七姑八婆大发善心收留我,生活还得继续,管他是好的坏的都得接着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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