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男子走入来,叫婶娘说话。薄妈妈走出,迎着讲谈。翠翘偷睛一看,见那人苏装雅扮,尽亦去得。只是眼光嘴跷脸无腮,肉虽白净无疵,难免侥险无情。看了默默无言,双泪交注。那人去了,薄妈妈走入道:“王娘看见么?这就是我侄儿。若中意,我去请觉缘师父来商议。不肯,听你主张。”
翠翘一言不答,低头以手理鬓而已。薄妈妈知其有肯意,即去见觉缘说知此事。觉缘道:“此事要她自作主意,我们是强她不得的。”即便同薄妈妈来见翠翘。道:“薄妈妈说的那件事,妹子还是怎的?”
翠翘含泪低声道:“此事真教我也没法。若不去,恐此地非可久安之处。万一做出来,非惟我身难保,并你招隐庵都不好了。若欲远去,怎奈少年女流之辈,行动就要吃人盘住。薄妈妈说的那一着,其实羞人,难以应承。事出无奈,又不好直拒。摇摇此身,几不自主。姐姐将何策可以教我?”
觉缘道:“我也舍不得你去。但你在此原算不得局收场,不如随了薄妈妈侄儿远去天边,也离了这龙潭虎穴。但以他配你,自然屈了你些。”翠翘道:“这也罢了。但此人油腔猾态,似非忠厚之辈。怕他以我为奇货,则翠翘又堕在夜叉手中矣。”觉缘道:“此事惜不得齿牙,你要身子随他过日子的,须是讲得明白。”
觉缘叫薄妈妈道:“王嫁这桩事乃出乎无奈的。承妈妈指引路头,不得不依。但此身既随了令侄,便以终身相托,经不得他日道淫奔女子,半路相抛,或中途弃掷,所以踌躇不决。”薄妈妈道:“我侄儿极是忠的,叫他写一张把你就是。”翠翘道:“这也不消,但他对天盟誓,终身不负我,便随了他去。”薄妈妈道:“他自然接不多,你却要成个礼。”薄幸点头道:“晓得了。这个一发使得。要多少财礼?”翠翘道:“我身既属诸他,要接银子也是他的。但我无物陪送,叫他拿廿两银子来,以五两谢妈妈,五两送庵中供佛,十两办付床铺便了。”
薄妈妈大喜,即忙去叫了薄幸,说知此事。薄幸大喜,忙忙的去买了一副纸马,焚起香来,对天祷祝道:“若是薄幸负了王翠翘,不替他白头偕老,等薄幸碎剁千万。誓罢,替薄妈妈商议财礼。薄妈妈道:“他自然接不多,你却要成个礼。”薄幸点头道:“晓得了,办了三十两银子,四套衣服,一付钗串,叫一小厮送入。
薄妈妈接了,与翠翘打开。翠翘见了这些行径,暗忖道:“也还象个人家,事急相随,则索听命罢了。”将银子财礼收下,以五两谢了薄妈妈,以五两与觉缘供佛,十两银子央觉缘去办被铺,把二两与薄妈妈整酒饭。也去洗了个浴,从新理妆。
翠翘自落宦氏计中,两载之间不曾临汝。今日复开面膏沭,就像土埋荆山,一朝宝气顿发,更觉新鲜,更觉华彩。不一时,薄家喜轿已至,辞了薄婆,别了觉缘,遂上轿。到薄幸家中赞礼已毕,归房。薄幸道:“多感娘行不弃,肯嫁卑人,愿永以为好。”翠翘道:“他日不以不正见弃,受惠多矣。”薄幸道:“盟言在耳,岂敢相负,愿卿无疑。”翠翘泣道:“今日之事实出万不得已,望郎怜而惊之。”薄幸道:“余非负心人,卿何虑之深耶?”遂为之拭泪,携手登床。男乃久惯嫖头,女系久旷怨女,两情既鱼水和同。
次日,薄幸买舟同翠翘往浙江进发。一路无词,竟到台州。薄幸道:“娘子,且在店中,我先去收拾了房屋,就来相接。”去了半日,同一班人回来道:“娘子,这是同店的伙计,好兄弟们,出来见个礼。”翠翘自内而出,见那人浓眉大目,黑脸骚胡,就象个强盗一样。翠翘忖道:“怎么替恁样的人做生意?”万福了一声,便转身退入。问薄幸道:“房子怎样了?”薄幸道:“我许久不至,有一邻家借居楼上,今晚收拾搬出,明日就好进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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