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而等她回到皓翎国才知道，防风邶死了。

阿念一怔，鼻子一酸，一路上憋着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突然有点后悔，当初那本山海经她还在里面指桑骂槐的骂了他一通，早知道就不写了。

而且，她给防风邶的评论版，他也还没还给她。

阿念抽空找了个时间去海边给防风邶烧了很多纸钱，还为他在庙里点了一盏长明灯。

阿念回五神山之后，父王摸着她的头发说，“小阿念长大了。”

是啊，阿念也觉得自己长大了，她是个大人了，已经能做大人做的事了，原先那些收拾烂摊子的活儿可都是父王哥哥和蓐收做的。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收拾别人的烂摊子，可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阿念再未出过皓翎国。

这之后几十年里，她几乎用脚步丈量了皓翎的每一寸土地，她亲自去各地推进农具改革试用和粮食增产之法，步步艰难，有时候还因为触动了当地氏族利益而为追杀，百姓里骂她的有，赞颂她的也有，阿念倒不如何伤心，只是觉得此路甚艰，此路甚远，教化之日又在何时呢？

得先吃饱，再谈其他啊。

阿念又开始写了，她把自己这一路的所思所想所感都一一记录下来，打算回去给父王看看，她若是肯，也能做出成果来。

期间她又去了几次清水镇，期间参加了麻子，串子和桑甜儿的葬礼，如今她到那里，几乎没什么人认得她了。

她说这棵瀛洲玉萼梅是她的更没人信，还差点被愤怒的镇民赶出去。

倒是麻子串子的孩子还在守着这棵瀛洲玉萼梅，他们倒是守诺。

不过依然没见过相柳，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辰荣义军到底挪没挪窝，也许他们已经不在清水镇了。

哥哥和小夭也跟她一直在保持联系，彼此通信，交流近况。

直到西炎王要立储君的消息传来。

阿念和蓐收一起去了西炎王城，代表皓翎国观礼。

小夭没在，大概是被哥哥提前送走了。

高台上，当西炎王再次宣布哥哥为西炎王的时候，阿念呼吸微微急促，心里却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她仰视高台上的玱玹，少年帝王，锐不可当。

哥哥，只怕下次再见面，我们便是不世出的敌人了。

回去的路上，阿念看着蓐收发呆，蓐收对她很好，可若是她联合蓐收谋反夺权呢？他会不会同意？

他会不会背叛父王？大概不会，父王把他带回来，收他为徒，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背弃他的师父呢？

可她呢？她在成为父王女儿之前，父王已经是蓐收的徒弟了。

句芒呢？他常年不着调，连面都见不了几次。

至于青龙羲和，他们更亲近父王，那白虎常曦呢，他们都不听父王的话，更何况她呢？

朝中大臣，她更是一个都不熟，除了蓐收。

这条路被堵死了。

阿念又想，若是她去找父王陈情，借他愧疚去求他让位，她有没有可能成功？

答案是没有。

想到最后，她甚至开始告诉自己，也许父王的法子真的是个好办法，死的人不多，而且两国免于交战，和平过渡，。

可她就是难过，她的国土，她的子民，守疆卫土，乃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的职责所在，外敌来侵，她就得拱手相让吗？

可她想这个没用，这个天下说白了还是父王的，他想给谁就给谁，就像他想让谁是他的女儿，谁就是一样，他想让谁不是谁就不是，血脉左右不了权力，权力却可以左右血脉。

阿念的这个想头甚至谁也不敢说，她只能自己在心里暗暗的想，也许她天生就不适合权谋，也许她骨子里仍旧是个懦弱的人。

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明白，一旦走了那条路，只怕父王再也不是父王，哥哥再也不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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