瘈犬 (2-1)

“汪汪汪！”赤那疯狂地吠叫着，作出一副跃跃欲扑的姿态。对面是一头雪豹，龇牙咧嘴，吹胡子瞪眼，冲它发出嘶吼。

这是动物常用来驱吓天敌的行为。目前看来，双方都想不动爪牙不流血地将对方赶走，从而独占这只已经断气的赤斑羚。

那头赤斑羚是赤那猎到的，理应属于她们——她作为小主人也该享有。在人类社会，雪豹属于无耻的强盗，而赤那和她是捍卫自己食物的物主。她们站在正义的一方，雪豹站在非正义的一方。但在自然界，一切都讲实力，你有力量，你就享有。经过激烈的追逐，赤那体力尚未完全恢复，要是动真格，凶多吉少，很有可能被贪心的雪豹撕成碎片，与赤斑羚一并进了雪豹的肚子。更倒霉的是，她的火铳里只有一发霰弹了，如果打偏，她们将只有死路一条。

赤那是条勇敢的猎狗，横在她与雪豹之间，头朝雪豹，尾朝她与赤斑羚，挺起胸脯，狗毛恣张，俨然一副伟岸的模样。她趁雪豹的注意力集中在赤那身上，悄悄端起火铳，瞄准雪豹，扣下了扳机。

“嘭”的一声，霰弹射偏了。一半打在对面的树冠，一半打在雪豹的左半张脸。雪豹的半张脸变得狰狞可怖，一只眼睛瞎了，牙齿也被打落了两颗。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受伤的雪豹胆量倍增，颇有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的勇气，尤其是面前这头血气方刚的亚成年雪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火铳的威力，怕是会更愤怒更凶残。

果不其然，雪豹嘶嚎一声，气势汹汹地张着血盆大口向赤那扑来，赤那丝毫不怵，龇牙咧嘴地迎了上去。狗牙和豹牙相碰撞，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双方纠缠鏖战，银白的豹毛和金红的狗毛盘旋在空中，静谧的空气中炸开皮肉撕裂的声音。

在混战中，赤那咬住雪豹的肩胛，钢钉般的狗牙嵌入皮肉，死也不松口，雪豹用宽大的爪掌拼命拍打赤那的脸颊，一边拍一边猛烈蹦跳，试图把赤那甩掉。赤那比雪豹要瘦弱得多，在雪豹的挣扎下，就像是一块在海浪中漂浮的舢板，它用力踢蹬狗腿，试图咬下那块皮。

“咝剌”，赤那在雪豹的肩胛上连毛带皮咬下一块来，银白的豹毛间露出大块血红的筋肉。

赤那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摇摇晃晃地翻爬起来，抖了抖脏兮兮的狗毛，它的右半张脸也变得同雪豹一样血肉模糊，殷红的血珠滴滴答答地顺着下颌往下淌，胸口被撕得皮开肉绽，模样惨不忍睹。雪豹闪了个趔趄，定定地站在地上，它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且不说半张脸被炸毁了，侧腹、大腿疤痕累累，脊背上横亘着一条一尺长的蚯蚓状血痕，可惜的是，虽然伤口多，但无一处是致命伤，只是失血偏多而已。

她诞生出逃跑的念头。有赤那帮她拖住雪豹，不愁逃不脱雪豹的魔爪，村里的长辈们不会斥责她没有良心、不讲义气的，他们都讨厌赤那，说它是红豺投胎恶狼转世，要祸害人的，原因无他，就是它生来一身红毛，模样像豺狼，村子里从来没有红毛狗，牛羊见了都躲开。

本来只是长得像，村民们也不好对先天基因多说什么。可是有一次，她被别家的大公鸡啄了一下手，赤那冲上去一口把鸡咬死了，大公鸡算得上是比较珍贵的，那家看鸡圈的小孩，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只好从压岁钱里抽了一百块赔给人家。后来，村民们知道了这件事，以讹传讹，说赤那是见谁咬谁的疯狗，公豺的嘴脸加牝狼的脾气，双料恶棍。赤那的名声就这样被败坏了。

为了矫正赤那的脾气，她每天都抱着赤那讲软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指望赤那能从她温柔的语气中感受到些什么，变得脾气温良，怎奈何赤那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依旧是副凶悍的性格，她只好作罢。

“赤那”在蒙古语中就是豺狼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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