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容洗 (2-1)

去时腾云驾雾，转眼已过天山。

广陵君牵着李小娃，顷刻之间，遨游群山峻岭，脚下是山田湖泊，万家灯火，身边风声徐徐，云层袅袅。古来跨鹤骖鸾，步霄登天，今日方识非是妄作；今有扶摇直上，御风而行，此时才知不是虚功。

李小娃僵硬地站在云端，体验着前所未有的失重感，满是汗水的手想抓紧广陵君的衣袖，却又不敢逾矩，如此仙人一般的神迹，让他心中涌现了深深的敬畏。于是暗自忍耐，强作从容。

适应了片刻，李小娃才敢睁开双眼，观赏起鸟瞰大地的风景来，飞越许多山脉，人间城池的景象渐渐稀疏，他隐约感觉到他们一直向西方驰骋，途中地势的磅礴，景色的壮丽，都让他心中震撼不已，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脚下的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有多美，他曾经以为无限放大的自身，与苍茫天地相比，是何等渺茫。

李小娃心中茫然无措，唯有身边广陵君的存在，又让他有种安心感。趁着有风，他悄悄抓住了广陵君的衣袖一角，察觉到对方没有拒绝，忐忑不安的心才获得些许的满足。

“前面是高原，要留心。”广陵君温润的声音传来，李小娃拘谨的点了点头，尽管他不懂要怎样留心。

突然眼前一亮，视野里的风景变成了大片的白色，连绵雪山上覆盖着的雪面与留白的天空被雾色氤氲成一体，淡灰色的山体晕染出龙脉的走势，如梦如画，仿佛仙境，壮阔空灵，那种大自然摄人心魄的美，让李小娃险些忘记了呼吸。

然而他却顾不上仔细观赏，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感就占据了他的身躯，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刺骨的寒意，他脸色通红，口唇发绀，强行忍耐让他的身体开始不住发抖，呼吸困难。

广陵君自然察觉到异常，在他穴位上轻轻一点，又解下外袍替他保暖，李小娃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广陵君道：“师尊我不擅医术，待回到宗门，再为你延医诊治，还有你的白发……”

他说着，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少年略显卷曲的白发，触感细软，眼光微动。

“也请百草谷的神医为你一并看看，是否影响身体。”

李小娃怔怔的望着广陵君，还不太适应对方师尊的身份，这份关心，他还未想好要如何应对，只能默记心中。

广陵君凝注着李小娃的眼睛，忽然弯起嘴角，恰似拈花一笑：“仔细一瞧，你的眼睛也很特别，像是雨后远山的霁色，少下一场雨，也显不出这般颜色。”

又道：“既入我门下，李小娃这个俗名便衬不上你了！当改当改，原是要禀告地掌师兄，行过拜师皈依礼后为你赐名，只是如此未免无趣了些，依为师看，这特权并非索要不得，不如我先斩后奏，提前为你更名……”

“全听师尊的…”李小娃还在云里雾里。

广陵君沉思片刻：

“你……你就叫晴雪容洗吧。”

“晴雪容洗？”李小娃呆呆的复述了一遍，他觉得此名特怪，又不敢违抗师尊。

广陵君笑道：“取自《满井游记》中的山峦为晴雪所洗一句，干净明澈，远山如洗，雪有洗涤之意，澡雪洗尘，这名字与你很相配。”

晴雪容洗这时才知道广陵君是有心为他取了个好名字，赶忙想磕头拜谢，又身处在云雾之中，一时仓促，等到广陵君拉他起身，犹然心跳如鼓。

“还有先前在南华村，你说自己天生白发，是名怪胎，天生白头若是怪胎，那为师又是什么胎？”

广陵君含笑，口中默念口诀，一时光芒幻化，只见道者一头青丝，顷刻化作如绸缎般的长发，翠青色的发丝宛如青玉，被柔顺整洁的束在道冠上，原本乌黑的眉目，也一同变作了碧玉色。若非一身金仙气，误认山林草木精。

“我生来便是这般容貌，自幼便被村里人唤作山中精怪，视为不详，寄养在寺院之中，用凡夫肉眼看，也许我们都是同一种“怪胎”，可你我同旁人一般饿了要吃，累了要歇，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说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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