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为皇后一人之下,那突厥可汗见我肉眼可见地大权在握,便鼓动我推翻朝廷自立为王,携着河北北上,我统一辽东,他收复安西,到时他推我做草原诸部之主,建立新朝,当时我明面上甚是激动地应承了他,甚至画了个更精细些的蓝图,于是轻而易举地得了突厥供来的二十万的箭。
默啜想要我跟从他,然则如此诱惑其实很难吸引到我。河北已算得苦寒,辽东漠北更是苦寒荒地,如今我好容易想办法入了神都这盘局,举家高官厚禄爵位不提,名下还经营了无数产业和人脉势力,如今在幽燕也算小有名气,我可半分不想反。
且我们河北世家忠于皇帝,并非是想反便真有人随我反的。
不过默啜此人向来毒辣,他如此与我明示大约当真以为我身后的势力不错,我虽则年纪轻,可手下的家族枝节实在过于庞大,一旦得势便有无数同乡世家上来交往,各州的豪强地主也罢,粟特的胡商也罢,加上近来见势依附上来的一批寒门庶族,细细算来还真不可小觑。
可我空有势力名望却并无割据称王的本事,当下朝廷虽换了名号,武皇手下的官员和将领可没换,我即就是满腹的算计也招架不住朝廷合一起讨伐我,于这点我还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的。
如今虽身处高位,看着风光无两,其实已到了进退维谷的局面。
我负手看着夕阳下乘马射箭的少年,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地豪情壮志,只一人便敢闯荡天下,恣肆快意得如同一匹无主的野马。
少年自我身前停下来,初秋的太阳晒得他脸颊微亮,凉风一动,噼噼啪啪的汗珠子自下巴滴溜滑到马鬃上头,朝我没心没肺一笑。
我恍惚以为是昌宗:“小六……”
“五叔叔!”
那少年利落下马跑到我身前,是与六弟截然不同的气质和面目:“五叔您总对着元宝唤‘六弟’,可是想六叔了?”
元宝是守珪这孩子的字,他方来不到数日便深得母亲喜爱,三月来更是被老人家当孙子养,待与我熟络开来,理所当然地称呼我为“五叔”。
又长高了半个头。
我转头向身后望去。
不远处的草地里七弟和八弟正陪着母亲吃酒烤肉不亦乐乎,三人坐在帐下弹琴唱歌,篝火堆里深青的炊烟袅袅升向西山,颇有北地纯挚荒蛮的安然和野性。
若非当年的营州之乱……以我家家世和我手下的产业,大约这辈子都用不着出河北。
“当然想,”我与少年一同悠然散着步,回忆着与六弟为数不多的快活事:“他幼时艳羡过别人家富贵,我便发誓给他赚花不完的钱,又喜爱山水名胜,我便带他满天下地游玩解闷,十来岁的少年已是寻常大人般高,长得健壮又漂亮。”
后来我当真赚了花不完的钱,却再无暇带他游山玩水,年纪轻轻地只能整日于深宫消磨,总听他嘟囔着要回老家,再后来我被突厥劫持半年不归,我不在那段时日也定是孤苦又寂寞,再再后来终于盼得我回来,没开心几日又察觉到我将毒发,遂以身炼药……
我长吁一口气按下思念,望了眼门口,又转头叮嘱**宝道:“你年岁尚少,不必将自己困囿于一州一县,如今你有所成,该去更广阔的天地。”
少年明亮的目暗了暗:
“小师父……”
这般说着,我与他已不知不觉走近母亲帐前:“阿母,我该回宫了。”
母亲哀叹了一声时间过得太快,边抱怨着边将一把烤肉塞进我手里,斗大的十来串羊肉淹没了我的脸,很是不大情愿地冲我挥挥手道:“去罢去罢,整日就你最忙。”
我镇定出府,门口正候着两位太和司的人。
周御史很是尴尬地与我见过礼,颇有一种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无措:“卑下如何……”
他欲言又止间我将手里的烤羊肉塞给了他,与他淡然作答:“还能如何?既是皇帝派你来,公事公办便可。”
“那,那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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