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反对的是旁人我自可无视,可这次劝我的人换成了阿勰,我确是半步也动不得了。
不过他之所以敢反对我,而不怕被我芥蒂,乃是因有了更好的主张的缘故。
我观摩着阿勰上表的奏疏,那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文字满满写了十来张,其内就军队,边镇,财政,农赋,民户的问题皆有所阐述,再条理分明地出了对策,虽打眼看着繁冗驳杂不成什么体系,但也难得地初具章法了。
这些年国事变动甚大,我心思在迁都和南伐上脱不得身,整饬乱象的时日尚不足够,眼下其实的确缺这么一样人手。
其实培养这个六弟也是为了此意,我想要他当我的萧何和曹参,奈何他为人宁静淡泊从不主动表现什么主张,未成想今日一出手便是如此手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一早便不期待后人之力。阿勰乃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深受我的影响,又一向追随于我,是以我以为继我之后接我任的,众兄弟子侄中他最为合适。
只是他身处下位,若非我庇护,便是当周公那般被猜忌的命,且我晓得太子并不会如我一般地将之亲密相待,甚至因为彭城公主告发皇后那次生了戒备,以后更是愈发不好来……
一提及皇后我的眼前便闪过她那张娇美的面孔,脑袋渐渐作疼,心腹也跟着疼,大冷的天里蓦地冒出一身的冷汗。
又一阵痛意袭来,我恨恨地扔了手里奏表:
“常氏那个老妪,毒妇!”
肋骨下头的那处痛如刀绞,我不由想起皇后合着她那母亲诅咒我的事来,狠命地捶着那里,临倒之际与座旁的炉火唾骂道。
阿勰自身后抱起了我,抬头看是他怜悯以至悲愤的神色:“什么常氏,您心里清楚,分明是……”
是什么?是什么!
我揪住手里的袖牙咬得咯嘣响:“你住嘴!”
上方听话地默了下来。
耳边嗡嗡作响,殿内的奴婢侍从低下了脑袋,灰蒙蒙的炉火噼噼啪啪地烧在我的脸前,烫热异常。
记忆那段沉重的压抑和窒息弥漫眼前,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地狱一般难熬的日子。
我抽了口气仰头,与那些木偶般的侍从讽刺一笑:“你们是这么看我吗?”
“你们都该下地狱,下地狱!”
“大兄!”
有人握住了我胡乱挥打的手,冰凉的泪落入我的眼角,分明是旁人的泪,却更像我欲哭无泪的泪。
“大兄,莫如此了,莫如此折磨自己了,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都过去了……”
我混乱的脑袋清晰起来,再睁开眼,炉火还是那盆炉火,人还是那个人。
心腹处被人温柔地安抚着,六弟沉静恬然的面庞映着炉火,细声劝慰的语调如一泓清泉,不动声色地消解了我心头泰半的凄厉。
是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需要忘记,忘记那些才好。
我拾起地上已被碾得生了褶皱的奏疏,定了定神如常与他叮嘱道:“治国用人,贵德尚贤,克己复礼,俭仁有度,你是我心腹,以后布政施策当恪守谨慎,重典用法,切莫授人以柄。”
六弟接过那纸团了团,垂目投入火里:“臣谨遵圣旨,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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