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根本不会怨,也不会恨,他秉性的确重情重义,然则芯子里其实淡泊得很,下界无论魏臣元勰,周明帝,还是唐太子,再是生死离别和爱恨情仇,也不影响他将它们划分到公务一项。
哦,除了我,我不属于公务,我是处置公务的那个。
譬如现下。
我与东君下界数百年,于地府而言也不过十来年,各界积压的诉状却已达到五千三百万六千八百条,待我们花了七十二日的时间处置完案子,又花了一月日将那约摸一百兆的怨魂投入往生池后,方好生歇了口气儿。
所谓“慢工出细活”,下界三千万世界并非虚言,生灵更是多的不可胜数,“天神”的事务也比当人时多了不知多少万倍,整整百日的时间做着重复的活计,想想都痛苦且无趣,枯燥且乏味。
这可是一百兆哪!
我沉痛地悲叹过自己怎么也逃不脱的劳碌命,事务罢疲惫地伏于阿兄膝上,案上最后一摞诉状化作灰烬化入脚下的往生池,阴风吹过,波澜星起,经由下方的八十八颗明珠照映的池水蒙上一层神秘幽光,远远汇入府外宽阔的冥水之中。
其实地府本身并不怎么可怕,因府邸设在泰山之下,是以宝石珠玉从来不少,花花草草也不少,陈设用具摆放得也还算齐整周全,就是这里的光……并非是烛火,而是清一色夜明珠照着的幽绿,再好看的地方一旦蒙上层绿,就格外显得瘆得慌了。
正这时幽绿的薄雾中忽有暗影略过。
而后是清脆的水声,有什么湿漉漉蔫哒哒的游到我的脚边,低声吟诵着断断续续的赋:
“杳冥冥兮羌……风飘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兮葛蔓蔓……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公子兮徒离忧。”
是盘旋此处不愿投去往生的青鲤。
“暮霭沉沉,楚天阔。”
诗赋念罢,那尾神秘的青鲤终于化作人形,待趟过幽冥上岸,与我们谦逊地作了礼。
“东君,北君。”
屈灵均?
我懒洋洋地一动未动,只眨巴眨巴看他。
大兄安抚地拍拍我的脊背脸上笑得比花还甜:“十三年未见,夫子可安好?”
这小幽冥是大兄好友,活着时喜欢吟诗作赋,死了做幽冥仍喜爱吟诗作赋,大兄每与他相见也都会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诗词歌赋,天长日久熏陶得多了,也跟着生了些文人墨客的书生气。
神像为莲的大兄不仅招诸天神佛的喜爱,这位屈夫子亦然,只说他当年仅隔着冥水河畔一笑便勾得这位小幽冥走不动道,后来许愿化作青鲤,栖身这地府的往生池里,算算时日也有近百年了。
我一旁听着他们谈诗论道,眼皮子渐渐沉重下来。
“东君雅量,正则甘拜下风。”
那屈夫子宛如鱼儿喝饱了水,砸吧砸吧地品鉴着方才探讨的哲理,须臾一叹。
我迷迷瞪瞪间只觉周身一轻,却是被大兄松松揽起。
他吧唧地亲过我而后欢畅作笑:“‘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屈君之意快哉快哉,不过今日酒便作罢,我还要陪我的美人去游玩,且先告辞。”
嗯嗯……什么美人?
我半睁开眼觑向面前得意的东君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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