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阿兄未放下手里的典籍,只是些微情绪无论如何压抑,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淡和冷漠:“兄弟不睦并不妨碍什么,我气的乃是当年布置防务之事由他挑唆,被敌军窥探了去,好好的局面被搅得一塌糊涂,还是因为家务事这种小事……”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思索间俊秀的眉毛深深皱起,仿佛在面对什么难以解决的冲突。
杨文干那事算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岁阿兄甫一上位,便将受责的韦挺和王珪自巂州召回,当年的惊险随风而去,两年之后的今日谁都没有在意。
此事唯在当事人心里留下一抹不可修复的痕迹。
我这兄是有些追求完满的。
许是这旧案诱出了几分烦恼,他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事务,深叹一口气,抬头与我谆谆教诲起来:
“阿劼,你要知道,无论为人君还是为人臣,必然要有道德和底线的,因为一己私欲而滥用权势,或许可以得到想要的利益,但也会失去比利益更为重要的……信义,‘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君体非一朝一夕建立,破坏起来却非常容易,而重建则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是以‘克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阿兄不常与人讲这类长篇大论,他一向信奉身教重于言传,上行方得下效的道理,平日做事亦是自然而然,不动声色。今日难得如此沉重的叮咛,想必也是有了因为什么事有了很深的体悟。
一个至聪明,至有权势之人抛却轻松可得的权谋,智术和手段,反而用最笨拙,最质朴的方法耗时耗力地成就一件事,除过无己无私的本心之外,我想不出旁的原因了。
阿兄那双担忧的目里,我看到了倒映的自己。
青年正是最蓬勃的年纪,比寻常人聪慧胆大得多,浑身皆是年轻人特有的野心和无所顾忌,好在将将锋芒毕露之时,在最后的关口遏制下来,堪堪维持作一面无害而照人的镜子。
像极了年少时的阿兄。
我看向近年来修养愈发深厚的阿兄,那温厚的脸皮亲切近人,却又始终带着一副探不出深浅的面具,对谁都是端持得体的面目,让人几乎记不起当年那个热情洋溢的少年了。
我将阿兄与我的告诫琢磨了个来回记在心里,肃穆点头:“听兄之言如饮醍醐,弟受教了。”
“甚善。”
他欣慰地对我笑了笑,打理着我额间的碎发,蹙起的眉毛舒开些许:“阿劼,你与他不同,你性情朴实率直,我不希望你为了权势扭曲自己。”
我乖巧点头,尽数入了心。
阿兄看起来是嫡长,其实他最为好贤,当然他自己便是最贤,他又素来重亲,是以并不是没有想过,日后自我和二兄中择一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忠诚,他需要一个忠诚的接任者,对父皇和国家全然忠诚,能克制住自己野心的继任者,二兄没能经受住他的考验,是以我即便只是稍次的三弟,功劳不那么大,头脑也没那么灵敏聪明,阿兄也还是很坚定地选了我。
“储君之位,不可智力谋求”,这是他当年与皇帝禀明的道理,是以即便当年二兄年纪比我长,以平时为人的手段和德行,大兄宁愿违背心意打压他从而招致怨恨,也坚决不选他做皇太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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