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舫内,一身着红纱的女子端坐在放置七玄琴的桌案前,宛若葱段的细指轻拨琴弦,立刻有似珍珠落玉盘的叮叮咚咚之声在湖面传播开来,趴在岸边石栏伸头观望的人群如同商量好似的闭上嘴巴。
四周变得寂静,只余这悦耳动听的仙乐在长街柳巷悠悠回荡。
“你可想好了?”
梦解语轻声询问,她头也未抬,十指还流连于琴弦之上,拨、挑、捻…平和的乐声逐渐变得急切起来,好像正蓄势着一场滔天浩浪。
立在船心空处的女子理了理束在腰间的白玉带,她望向头顶上空的圆洞,盯着皎洁的明月轻笑喃喃,“弟子心意已决,望师父成全。”
“不悔?”
“不悔。”
“纵是丢了性命也甘愿?”
“甘愿。”
女子神情一派淡然,字字坚定,浅浅月光仿佛一碗白墨,从圆洞泼洒她纤弱的身躯上,像罩了一层雾纱,朦胧凄美。
花解语的心沉了又沉,不死心的又问:“当真不能放下?”
虽然两人相识仅仅两月之久,中间关系易有利用之嫌,倘若她能成事,更是对宇文良时有利无弊。
可……人心终究是肉做的,这人好歹是她费心费力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眼睁睁看着她入火海,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清晏,如今后悔还来得及,小南苑王……也算是条退路。”
“……”
眼睫轻颤了下,女子抿唇,没有作答。
满门至亲惨死她怎么能放下?
又如何放得下?
每夜梦回,她眼前总是浮现父亲、母亲、幼弟沾满鲜血的头颅,他们死不瞑目,瞪大了眼睛盯着她,问何时为他们报仇。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可半年已过,杀人者不得伏法,反之踏着无辜者的血肉稳坐高堂,享受荣华富贵,这是何等道理?
既然老天不给她公道,那她就自己拿!
她要让那些人百倍、千倍的偿还,让他们最看重的名声扫地,生不如死,以此告慰亲人的在天之灵!
半晌没得到回应,琴音之下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梦解语终于抬头,望向这个小弟子。
“明年上元节,记得回来陪我。”
那语气说是家常嘱咐,更像是生死离别的辞言,透着苦味儿。
女子回眸,嫣然浅笑,道了声“好。”
说是如此说,可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去,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以身犯险入豺狼虎穴,最后是死还是生,全凭她自己的造化了。
*
分散河道两旁的人群只听平和的曲调猛地急转,弦音乍破,换成悠扬的笛音,旋于清河之上。
一盏特殊样式,有别于其他花灯的河灯从船舫尾端飘出来,融进万千荧荧灯火,映衬着河面宛若漂浮着漫天星子的沉沉夜幕。
是牡丹花灯!
这是梦庐推出新花魁的信号。
人群像开水一样鼎沸,男人们激动不已。“天呐!是花魁晏娘子!”
“晏娘子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
“晏娘子是梦庐一个月前新选出来的花魁,听说文采容貌、丝竹歌舞、琴棋书画样样绝佳!比她师父花解语还要美!!”
“别说了,别说了,要出来了!”
京城最美的女人有多美?在这个尽情狂欢的夜晚,没有人不想知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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