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 (2-1)

何为天数？

斩断一切生机，成就命定的未来？

鸿钧与众生说天数已定，通天却问道祖天数为何。

未得答案，量劫已至。

——“人道之劫，天意如此，自今日后，洪荒破碎，分出万千小世界，四大州，圣人入混沌开辟造化，非大劫，不得入洪荒大陆。”

当初封神量劫时，鸿钧现身如是说道。

他下了法旨，规定圣人不得再战，然后当着众人的面带走了上清通天教主。

在外人的眼里，通天教主便是一副傲骨天成、桀骜不驯的模样。

可在他这个做老师的眼里，他这个徒弟啊，最是仁慈悲悯。

通天可知，他的老师鸿钧初见他，并非是在紫霄宫讲道之时，而是在不周山。

鸿钧那时尚未成圣，隐于不周山养伤重修。

开天之劫，他舍弃了肉身，方才躲过了盘古的开天斧，苟活于这方新开辟的世界。

“上清，通天。”

口中轻轻念着这个名号，看着彼时的三清相携而来，一起朝拜不周山，感念他们的父神盘古。

鸿钧站于山巅，远远看去，三清的福泽绵长随气运交织，似朝云破晓，比这世间万物都澄明通透。

通天随着他二人跪拜下去，那水墨晕染的雪白衣袂间清气无声流转，一眼望过这远山云舒，揽过秋水星河。

他垂下首去，在太清和玉清不留意间，拾起了身旁一朵半枯的花，藏在衣袖之中。

其实在封神那会儿，鸿钧早该想到了，他的徒弟连一朵花都会去垂怜，又岂会抛下他的弟子。

不过如今，做老师的还是要问他最宠爱的弟子一句——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粘稠无尽的黑雾裹挟着怨毒，扎根在这片土地之下。冤魂怨鬼无处栖身，亦无处安息。

在万劫陨灭之下，唯独圣人历万劫而不染，经红尘而不灭，独独超脱其外。

可是，直至孽果终成，唯独上清通天，甘愿入了迷障，为他弟子抗下一切。

*

混沌中罡风肆虐，紫霄宫内静至极点，鸿钧合目静坐，有时他会想起通天。

你门下一味滥收，不辨跟脚好坏，心性如何，而你又是这般一等一的任性。

通天啊……

你问过的问题，要让为师如何去回答你？

纵使是圣人，也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你是这般，元始亦是如此，即便是为师，也未免能够逃开。

天地六合，九州四海，谁能事事如意，万般合心？

你的徒弟们纵得了一时的修为道果，仍就要重新还予这天地。

——紧闭洞门，静诵黄庭叁两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你再然后竭尽心力去劝导，又岂能拦得住他们自己执迷不悟，为亲人，为知交，为同门，涉此量劫，断绝道途，又耽误后来之人。

这天命岂能因一些人的怨恨不甘，而有所改变呢？

诚如你所言，他们本该是这天地六合间最为逍遥自在的仙人，天高海阔，任其自由。

但那又如何呢？

量劫之下，众生平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通天，为师又能对你说些什么呢？

*

鸿钧将洪荒碎片收集起来熔炼了四大洲，

这方天地是破碎后，又被粘补过的。

如果是花瓶打碎了，最普通的小仙都能随手完美无缺地缝补起来。

但碎的是天地，就算是圣人和天道出手，也只能把它修补到次一级的完美程度。

就好像本来是黄金质地换成了白银质地，本来是强化玻璃级别的窗户换成了普通玻璃。

当然天地不至于像玻璃那么脆弱，但是比起曾经，脆弱太多。

所以天道也一直在为人族真正主导世界做努力，天道甚至不希望圣人再出现在洪荒。

若只有人族，而不需仙神，那些存于天地间仙神又当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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