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 (2-1)

那日早晨醒来，迷蒙间闻到一阵馥郁的花香，仿佛是殿外那几株海棠开放时的香气。

然而隔着重重帷幕，又是初开的花朵，那香气怎能传进来？

多半是错觉，焚香的气味罢了。

敖瑜起来坐在镜前梳洗，妆台上的素白瓷瓶里供着几枝新摘的蝴蝶堇，静香细细。

她不由拿起把玩，随口问了要给她梳妆的尺素一句：“可是外面的海棠开了？”

尺素笑着插上一只玉簪，道：“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可不就是外面的海棠开花了。”

说着，尺素转身去取新制的胭脂水粉。

淡淡晨光照在敖瑜明艳的脸蛋上，当真如风拂玉树，山中花妖，淡雅超群。

敖瑜放下蝴蝶堇的花枝，对着铜镜嘴角慢慢扯出一抹微笑。

她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凉薄，眨了眨眼，便噙着温柔的笑意。

对着镜子拿着玉石海棠的耳环比划着，敖瑜道：“果真如此？我也不过随口那么一问。”

尺素转过身，为公主上妆，她轻笑了一声：“公主可要出去一赏？”

“若是真开了，倒是要去赏赏。”

铜镜里，龙女眉眼弯弯，精致如画的眉眼像是一瞬间染上了柔和的温度。

画梁下垂着几个镀银的香球悬，镂刻着繁丽花纹，金辉银烁，喷芳吐麝。

袭袭香氲在殿中弥荡萦纡，几个侍女合力推开长窗，窗外漱漱的风声清晰入耳。

梳洗更衣完毕，只用一只钗子松松半挽了头发，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地面寂然无声。

走到窗前，敖瑜安静扬头看去，果然见窗前的那几株海棠都开了花。

种海棠的花坛施了避水咒，才让这花安然生长于此。

累累初绽的花朵如小朵的雪花，只是那雪是绯红的，微微透明，莹然生光。

忽见那一刻，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点预兆般的欢悦。

敖瑜转身，指着因喜事挂上的红绸，笑着对尺素道：“最近喜事多多，连这花都知道来贺上一贺。”

*

东海龙宫，水晶宫蜿蜒漫漫的长廊下，锦帘轻垂飞扬。

水蓝色曳地长裙如浮云轻轻拂过乳白的玉阶，龙女踏着满地红艳霞光徐徐走下台阶。

她似若无意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淡淡一抹冷笑。

这步棋果然不错，掀开了他的身份，又得了他的怜爱。

不过嘛……

太轻易得到，就不会珍惜。

玉清……太清……

敖瑜驻足，望向廊外风景。

外面几株花树在最后一抹斜晖的映照下殷红如丹，花枝横逸轻曳。

又和着后头一丛修竹的翠影映在那华美冰冷的水晶砖上，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她忽然觉着，这绮靡繁华竟不如天边一抹霞色动人。

她轻轻一笑，如最干净的初雪一般纯白无暇，与红尘浊世格格不入。

握着手中团扇的玉柄，触手生凉，她轻轻敲击着栏杆。

不急，慢慢来……

敖瑜静静站在廊下，带着温婉的笑意，看着太阳西沉。

天际云雾遮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莹白的，像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

夜里初有凉意，敖瑜拢了拢宽大的袖衫。

敛去了笑意，她神色清冷如玉，整个人好似隐藏在仙气中。

镶着珍珠的软底绣鞋踏在九转回廊的玉石板上，连着裙裾声音，沙沙轻响。

走得远了，独自回了寝宫。

宫殿小花园子里珍品颇多，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

樱花、桃花、杏花、梨花开得如火如荼不必细说，那一大丛棠棣尤为显眼。

赤、白、粉、黄四色俱全，白色棠棣花极纤细，香气也极纤细，单薄柔弱如孱弱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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