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山中客5

【间奏止，歌声起。

山上明月洒落一丈荒凉。

夜已三更，皎洁明月悬挂天际，如练月华透过窗棂照入屋内，在青竹地面上投下一方亮银。兰殊在榻上翻来覆去，久难入眠，索性起身，披着单衣走到院内。在龙胆花从前半蹲下，蓝紫的花朵在月色银辉笼罩下随风摇曳，黄的青的紫的流萤飞舞其间，美的如梦似幻。

藏色搬来的三块大石被兰殊磨成了桌椅，静静立在一旁。石桌一角刻着一只小乌龟和小鸟，是藏色吃饭时无聊刻上去的。廊下竹案上放着两个竹杯，青翠的杯身刻着鸟兽山精，栩栩如生。檐下挂着一串草编的蚂蚱小鸟马儿蝴蝶，藏色坐在草地上双手飞花的场景在脑海浮现。

不过两个月，竹屋处处都是藏色的痕迹。练功的山坳的石壁上都有藏色的留下的剑痕，水潭边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寸草地，都留有藏色的气息。

她在时嫌她吵闹，离开了才发现她早已习惯身边另一个人的陪伴，习惯了窄窄的竹榻上挤着两个人，习惯了睡前耳边絮絮叨叨说不完的废话，习惯了半夜惊醒身侧人温声细语的安抚、温暖的怀抱相拥，习惯了练功时连连不断的夸赞，习惯了走到哪身后总跟着一个尾巴，习惯了到了崎岖陡峭之地俯下身等柔软的身躯跳上她的后背，习惯了采菌时投进竹篓的毒蘑菇，习惯了起舞时动听的歌声……

藏色离开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孤独。

起身抬头遥望天上月，指尖掐算藏色到了何方。

躺入大海草尖放牛羊。

藏色一路游山玩水，傍晚路过一处村庄听说山上有邪祟吃人，当即前往除祟。待到杀了山魅，天边已开始泛白。藏色寻了处野草丰厚的地方，简单清理下碎石，垫块布就躺下，软绵绵的，舒服的她睡意昏昏，伴着旁边不知名的小花的芳香进入梦乡。

那思绪化作酒水入愁肠。

浅绿的酒液流出落入青翠的竹杯，在远处欢欣热闹的锣鼓歌声中一饮而尽。几座山头瑶寨的瑶民都聚在一起祭祀盘王，载歌载舞，男男女女歌声传情，男女老少携手歌舞，数不尽的美酒美食源源不断，这样的庆典宴席会持续三天。

祭祀歌舞庄重盛大，大祭司和巫女唱着晦涩难懂的祝祷，舞动身躯竭力取悦神明。瑶民欢欣鼓舞，兰殊在远处静默观看。

传来的歌声欢呼熟悉又陌生，是她听了四年说了四年的瑶语。

她家乡的吴言无人可诉。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她的亲人都不在了。

沉重的金锏抬起击出，配合步法心诀一遍一遍的演练。琉璃般的眼眸中秋水凝结成冰，刻骨的恨意胸前翻滚，钝刀子般切割她的肺腑，一呼一吸，痛到麻木，驱使着她日夜不息的修炼，直到灵力枯竭，力气耗尽，动弹不得才肯停下。

磅礴灵力汇聚右手长锏，朝着自几十丈山巅落下的瀑布击去，这一击翻江倒海，碎石隆隆，白练般的瀑布自中间至水潭十几丈长像被仙人裁去一截，日夜不息的水声骤然消失，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禁止，水珠凝聚空中不动，飞鸟张开翅膀停在空中，直到一息后，金锏余威消失，瀑布流水落下，巨大水声重新响起，时间才恢复流动。

兰殊收锏自半空落回地面，单膝触地。

还是不行。

沉郁之时，耳边忽传来熟悉的声音，用软糯的吴语说道：“阿殊好厉害，别人是投鞭断流，抽刀断水，阿殊是挥锏断江，我看阿殊以后的名号不妨就叫——金锏镇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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