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 (2-1)

如果说坤宁宫这边在开故事会，文华殿那边却是修罗场。这场以靖难起兵的战役，举兵之初便打出清君侧的口号，黄子澄、齐泰等建文近臣首当其冲，本人及其家眷伏诛，遭受株连者数不胜数，或被屠杀或下诏狱或被流放，改朝换代的血腥恐怖笼罩整个大明王朝。在朱棣的铁腕手段之下，应天的局势很快得到掌控。今日召集群臣文华殿议事便是商议登基事宜。为了让登基名正言顺，争取天下文人的支持，朱棣采纳姚广孝建议，召令方孝孺草拟即位诏书。

初时，朱棣还有礼贤下士之心，即便方孝孺在靖难四年草拟无数讨伐他的诏书、檄文，更是出谋划策给燕军造成不少伤亡。但方孝孺却并不领情，被召到大殿时，悲切哀恸哭诉建文帝的仁厚贤德，引得其他朝臣也纷纷悲切不已，掩面而泣，新旧势力顿时对立起来，看到这些酸儒这鬼哭狼嚎的样子，朱棣手下武将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剁了去陪建文帝。

朱棣佯装悲切，缓缓下位，慰问道：“先生不要自取忧苦，我本打算仿效周公辅佐成王的方式，哪料天意不可违啊。”

方孝孺止了哭声，愤怒问道：“周成王在哪里？”

朱棣沉声：“他自焚而死。”

方孝孺又问：“成王尚有兄弟，何不立成王兄弟？”

朱棣眼神一暗，冷冷道：“国家有赖于成年的君王且这是我们朱家的事。”

回头示意左右侍者授予方孝孺纸笔：“诏示天下，非得由先生您来起草不可。”

方孝孺把笔掷到地上，边哭边骂道：“燕贼，你弑君篡位，大逆不道，百年后有何面目见太祖、懿文太子于九泉之下啊!”

此话一出，武将群情激奋，拔出钢刀，非要斩杀方孝孺。朱棣挥手止住，眼神阴鸷，周身气压压的人喘不过气，一字一句吐出，“先生如此不识时务，不怕本王诛你九族？”

哪料方孝孺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乱臣贼子，你诛我十族又如何？!”

整个大殿静的可怕……朱棣勃然大怒，令将方孝孺打入死牢，族人兄弟皆下诏狱……

当小北护送朱棣回到坤宁宫，天色已晚，楚楚见朱棣远远走来，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主动迎了上去，“回来了，还没用膳吧，我让下人准备了，正好一起”

小北小平见状便退下，任谁都看得出朱棣此时面色有多难看。

朱棣拉着楚楚坐到塌上，紧紧环抱着她，一句话不说，似乎很疲惫，楚楚知他定是前朝事不顺，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朱棣回想着方孝孺今日之状，更觉挫败，经久沙场的自己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奈何不得。自起兵已来，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他听多了，但他一直坚信父皇选择的是自己，他所做的一切是要夺回自己应得的。哪怕知道了遗诏真相，他也依然相信胜者为王，只要他夺了皇位，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自然会让天下人信服。但如今方孝孺和那些文臣的表现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并没有得到天下人心，以后天下人提及他，大概都是一句“乱臣贼子”。今日方孝孺提及太祖，更引起他内心对父皇的原始恐惧，九泉之下，父皇定然也不会放过他了……想到此，他更觉身心疲惫。

“如眉，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是个夺了自己侄子皇位的乱臣贼子？”朱棣声音沙哑。

楚楚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这样，她轻轻脱离他的怀抱，双目对视，她甚至看得到朱棣眼里的血丝，心中一痛，一只手抚着他的脸庞，坚定地说，“不，朱棣，你比允炆更适合当皇帝，你的一生也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下了定论”。

朱棣垂眸，“可父皇选了他，百年之后，九泉之下，父皇定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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