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鬼 (2-1)

海贵人诞下永琪的那一日，慎贵人的棺樽在火场焚化时突然起了蓝色焰火，引得在旁伺候丧仪的宫人们都惊慌不已。这样诡异的事情，在素来无聊的宫廷中，自然是很快便成了新的谈资。

嘉贵人在晨起给皇后请安时更是特意多提了一嘴，如今宫里人人自危，更有流言传出来，说是慎贵人在冷宫自裁之后，替她收尸的宫人们清清楚楚地瞧见她浑身伤痕，且穿着一身红衣和红鞋死去，怨气深重。

有心之人将‘海贵人难产’与‘慎贵人自裁’这两件事情牵扯在一起，都将其归咎于娴妃，说是她动用猫刑太过残酷，有伤阴鸷，才叫慎贵人死后的鬼魂不宁，缠着海贵人，害得她差点一尸两命。

皇后在流言传出的第一时间便去见了弘历，向他禀报这件事情，但弘历却是不以为意，仿佛并不觉得娴妃此举有什么不对。毕竟在他看来，慎贵人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能用来让娴妃消气，便是慎贵人此生莫大的福气了。

皇后劝不了弘历，反而自己吃了顿挂落，险些伤了她身为后宫之主的体面，从此都不再敢提及此事。

翊坤宫里，烟罗纱窗滤来翡翠般的明净阳光，西番莲花模样的鎏金熏笼内徐徐飘出几缕乳色清烟，婉贵人伸手落下一枚白子，望着婉瑗格外神采奕奕的模样，好奇道：“娘娘今日，瞧着很是高兴？”

“阿茵看错了。”婉瑗只是微微一笑，明明脸上神情恬淡，嘴上却说道，“海贵人方才难产，听说是伤了根本，慎贵人新丧，又去得不吉利，本宫又有什么事情可高兴的呢？”她微微颔首，“这些日子以来，宫里那些神神鬼鬼的流言蜚语层出不穷，本宫不过是，也想为皇后分忧罢了。”

婉贵人一怔，落子的手顿在空中，半晌才道：“嫔妾愚钝，娘娘可是有何事需要嫔妾去做？”

“阿茵，本宫今日与你下棋下得不够尽兴，还想多留你些时候。”婉瑗瞥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手指细细理着领口上缀着的珠翠领针，银器雕琢的藤萝长春图样，繁密的银绞丝穿着紫色宝石勾勒出精细的春叶紫藤脉络，格外精致巧妙，“待夜色深了，本宫亲自送你回钟粹宫去。”

听出了婉瑗今夜似有大动静，婉贵人缓缓将手收了回去，又重新捻起一颗棋子来，温顺垂首：“娘娘有心，嫔妾感激不尽。”

二人相视一笑，眼中都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夜的羽翼缓缓垂落，掩去天际最后一缕蛋青色的光，将无尽的墨色席卷于紫禁城辽阔的天空。那种黑暗的郁积，教人望穿了双眼，也望不到渴盼的一丝明亮的慰藉。

在弘历的示意下，皇后下了死命令在宫中弹压有关于慎贵人之死的流言，此事本该渐渐平息下来，却不想，又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翊贵妃送婉贵人回钟粹宫的路上，遇见了穿着红色衣裙的女人在眼前飘过，抬轿子的小太监被吓破了胆子，贵妃的仪仗顷刻间摔落，将翊贵妃磕得不轻，婉贵人回去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宝华殿的法师更是连夜赶到了永和宫和钟粹宫祝祷驱鬼。

婉瑗出事的这一夜，弘历原本歇在翊坤宫，听闻婉瑗受了惊吓，又连夜从翊坤宫赶至永和宫来，神色惊慌。弘历自年少时继位之后，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害怕的情绪，若非婉瑗出事，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还是会惊慌失措的。

那一刻，他是真的害怕婉瑗遭遇不测。

一入永和宫正殿，便听见了永珹的哭声，那般伤心，叫人听了都觉得心痛难忍。小孩子正是最依恋额娘的时候，婉瑗受了伤顾不上他，永珹心中难免害怕，可这也正说明了婉瑗待他视如己出，母子二人亲缘深厚。

婉瑗醒来之时，弘历正坐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见她睁开双眼，才终于松了口气：“婉瑗，你醒了。”

“皇上……”欲语泪先流。才开口唤了一声，婉瑗的眼泪便已经顺着脸颊滑落，她撑着身子投入弘历的怀抱，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皇上，臣妾好害怕……”

弘历微微俯身，手掌摩挲着她的背脊，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朕就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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