讷尔布临终前还惦记着身在冷宫的女儿,睁着一双眼睛,怎么也不肯瞑目。正如郎佳氏在信中所说,他是吐完了那句“青樱,你没用”,才含恨咽气的。
含着眼泪看完了额娘写来的信件,如懿额头触地冰冷而坚硬,砰砰地令人发昏。可不就是她没用,既拖累了自己,又拖累了家人,拖累到父亲临死,都不能咽下这口怨气。她心头发颤,身子一仰,几欲晕去。幸好有惢心搀扶着,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听着红墙那头的惢心传来担忧的喊叫声,婉瑗静静地扶着墙面站直了身子,月光照亮了她那淡然如水的平静面容,平心而论,婉瑗并不算明艳妩媚的大美人,能似宛若芍药花般娇艳欲滴的嘉贵人一般,只需一眼,便叫人惊艳于她的美貌。
但她的祖母沈宛是江南有名的美人,才貌双绝。遗传了祖母的好样貌,婉瑗之美,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之貌,兼之又一身温润可亲的气质,是最不容易令人警惕,而日久天长相处之后又轻而易举便能叫人忍不住为之心折的清雅婉约模样。
如懿看不见她的神色,可陌尘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听着冷宫那头传来的哭嚎声,婉瑗脸上的神情是她惯常的雍容与温文尔雅。若是真要陌尘描述一番,那当是像极了佛台之上受千万人供奉却只看着人间疾苦幽然叹息的菩萨,即便当真为苍生受苦而不忍,那也不过是于高高在上的莲花台中垂目望了人间一眼。
这便是全部了。
菩萨看遍了世人的苦难,这区区丧亲之痛,即便为之惋惜,又能令她记在心上多久呢?又或者说,真的又能令她记在心上吗?
这宫里人人都说贵妃心善,像极了被供奉于佛坛之上菩萨,可谁又真的了解过这位面若观音的翊贵妃呢?
要知道,凡夫俗子哀嚎遍野之时,菩萨可不会真的走下佛坛来施救。
因为她本就是这世间最温容、慈悲,却又最凉薄、冷漠的存在啊。
半晌,夜风中裹挟着一声叹息,婉瑗道:“如懿,如今,你便是你家中唯一的指望了。”她的兄长讷礼无甚大才,男丁不兴,全家的荣辱不过是系于如懿一身罢了。
于她们这些人而言,父母亲族,皆是拖累。家族培养她们,送她们进宫,即便不能为家族争光,也总不能令家族蒙羞。否则,岂不是愧对列祖列宗?
如懿的头贴在生冷的泥地上,以此来凉自己的心目:“指望?”她自嘲地失笑,落泪道,“娘娘,我还有指望吗?”
从她进冷宫的那一天起,她便知道是没有指望了。一息尚存,百般求生,只是不愿意就此平白死去而已。没有炭火的冬日里,只能拿一床床被子衣物厚厚地盖住自己,恨不能如蛇鼠般冬眠度日。偏偏只能醒着,咬着牙抵御着寒冷,吞下冰冷难咽的食物,苟延残喘。风湿的痛楚在四肢百骸里蔓延的时候,连肢体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只好像看着有人切骨磋粉,一点点磋磨着。她都一一忍耐了下来。
可是这一刻,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忍耐了。
害她入冷宫的幕后黑手,不仅害了两个无辜的孩子,用尽了阴谋将她逼至冷宫,还间接害死了她的阿玛,令她乌拉那拉氏全族沦为了京城的笑话。这样的仇恨,她实在忍无可忍!
家族的荣辱全都系于她一身,她怎可在冷宫继续忍耐下去,没有出头之日?
抬起袖子擦干了眼泪,如懿逼着自己将所有的苦楚都咽下去。不要紧的,她这么对自己说道,终有一日,这样的苦果会由旁人来替她偿还,她相信,终有那一日的。
“额娘在信中所说,是娘娘仗义疏财,给了我家一千两银子,有了这笔钱,想来家中是能操持丧仪了。”婉瑗虽看不见,可如懿还是跪下去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这份恩情,乌拉那拉氏全族都铭记于心,我亦绝不敢忘。来日必当报答。”不论婉瑗是出于什么才给出了这一千两银子,于如懿而言,这不只是对她有恩,对乌拉那拉家亦是有天大的恩情。至少有了这些银子,她的阿玛便能好生入土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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