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贵人 (2-1)

月光莹白，悠然漫行天际，像冰破处银灿灿流泻而下的一汪清水。远处的风带来花木肆溢张扬的清香。

这样好的月色，隔着窗户半开的缝隙望出去，仿佛整个宫苑都凝霜般的冰雪洁白。

弘历来时，婉瑗正坐在窗边看月亮，他也不曾叫奴婢通报，自己走了进去坐在婉瑗身旁。直到他出声唤了她一声，婉瑗才发觉弘历来了，就要起身请安，却被他按了按肩膀：“不必多礼了，朕来寻你说说话。仿佛也有好几日不曾来看过你了。”

“皇上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娴妃收养永璜那一日，皇上才来看过臣妾，算起来不过是六七日的功夫罢了。”婉瑗只作微微一笑。

弘历道：“旁人见朕两三日不去看望，便觉得朕冷落了她们，心里埋怨朕，你倒是不同。”

“皇上心里装着天下万民，前朝事务需要您殚精竭虑，后宫妃嫔又要您雨露均沾，这一日里十二个时辰，可到了您这儿，却总是不够用的。”婉瑗温声道，“皇上若是来了，臣妾心中自然欢喜，可您若是不来，即便臣妾心里想着，却也不曾埋怨。无论您来与不来，臣妾都思念您，心中记着您。人也总是在这儿等着的。”

婉瑗这话说得既贴心又情深，叫弘历大为动容，他握住婉瑗的手，满面皆是春色笑影，愈发显得丰神高澈：“咱们做夫妻也有近十年了，从前是相携着走到如今的情分，往后也要一道白首才是。”

“臣妾十五岁入潜邸为侧福晋，便领受皇上爱惜，心中谨记，是片刻也不敢忘却的。”婉瑗靠在他肩头，与他一道追忆往昔，“只是臣妾总害怕，若有一日自己鹤发鸡皮，都老得不能看了，皇上便不愿再瞧着臣妾了。”

庭院中开了无数雪白的栀子花，那素华般的酴醿脂泽如积雪负霜，满盈冰魄凉香。

弘历含了几许认真的神气，道：“朕只长你两岁，等你老了，朕自然也老了。岁月虽长，但咱们慢慢携手同行，总有白发齐眉、相携到老的时候。”

婉瑗温柔笑着，那欣喜却终究化作了眼底微盈的泪：“有皇上这句话，臣妾确也不负此生了。”

宫中的女子那样多，就如庭院里无尽的栀子花，前一朵还未谢尽，后一朵的花骨朵早已迫不及待地开了出来。

这往后的路上还不知有香花几许，蜂盈蝶绕。可是此时此刻，弘历的这份真心，便已然足够让她感动。

弘历伸手揽住她，叹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朕此生能有你陪伴在身侧，也是无憾了。”

婉瑗伸手延上弘历的肩，头紧紧抵在他颈间，聆听着他心脉脉脉地跳动，仿佛是沉沉的承诺：“无论到了何时，臣妾总是会陪伴在皇上身侧的。”

此刻两心相依，任谁也没有想到，天不假年、红颜薄命，孝文皇后叶赫那拉氏去世的时候，不过三十又六。

孝文皇后叶赫那拉氏，十四年三月初十日崩逝，乾隆帝悲痛不已，亲制挽诗悼之，更制诰于宫中，曰：“皇后叶赫那拉氏，德钟勋族，教秉名宗，自及笄之年，奉圣祖与皇考命，作配朕躬。结褵以来，二十余载，孝顺恭敬，始终一致，贷事皇考克尽孝诚，上奉圣母深恩慈爱。思唯孝文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贤德。”

玫答应怀了弘历登基以来的第一子，弘历欣喜万分，想越级册封她为贵人，只是从前她得罪了婉瑗，这晋封之前，弘历还是要来和婉瑗说一声：“她只对着朕哭着，说从前少不更事，才叫你难过，眼下已经悔改了。怀着孕还说要来永和宫请罪，可前不久才闹了一阵，太医说孩子不太好，朕也不敢再叫她出来闹了。”

“从前之事，自皇上将她迁出了永和宫，便算了结了。臣妾难道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她既怀着身孕，自该安心养胎，都是已经快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婉瑗皱眉道，“皇上还是要嘱咐玫答应安心养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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