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婉茵 (2-1)

翌日，后妃向皇后行晨昏定省，大礼谢恩过后，后妃聚在一起说话，皇后决意节俭，却仍是踩着纯嫔做筏子，慧妃在一旁也跟着讥讽纯嫔有了三阿哥，底气不同于旁人。这一番话吓得纯嫔险些腿软，只好跪在殿中分辩自己并无奢侈靡费之心。

这不过是弘历登基之后的第一年，后宫中的争斗已经一点一点拉开了序幕。婉瑗抚摸着手上的护甲，也只觉得无趣。

好不容易等皇后叫了退去，她领着众妃出了长春宫的大门，也不曾有人唤住她。这几日，慧妃与皇后靠的愈发近了，也与她渐渐疏远。婉瑗是能明白了，她既与慧妃不是一路人，那便不必刻意凑在一起，互相为难。

彼时秋光初盛，御花园中各色秋菊开得格外艳丽，姹紫嫣红，颇有春光依旧的绚美繁盛。美景当前，婉瑗心中也少了方才的沉闷。一路绕过斜柳假山，站在池边看着池中红鱼轻跃，也是一番乐趣。

“贵妃娘娘金安。”

柔和的女声惊动了婉瑗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的思绪，她转过头去，鬓边流苏微微一动：“婉答应亦安。”她轻轻颔首，见婉答应穿得单薄，在秋风瑟瑟中显得那样身影可怜，她道，“天渐冷了，婉答应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多穿一些。”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婉答应只是汉女，在宫中的出身连绣房出来的海常在都不如，弘历也不怎么宠爱她，所以潜邸的这些女人中，唯有她册封的位份最低，只跟着纯嫔住在钟粹宫。她素来默默无闻，不怎么出门，也不和旁人打交道，今日能上来和婉瑗说话，已是十分令人惊讶了。

打量着婉瑗今日所穿的芙蓉蜜色绣折枝蝴蝶花氅衣，见她神色安然，婉答应才敢低声道：“嫔妾此来，是为了多谢娘娘。嫔妾的‘婉’字冒犯了娘娘名讳，如今不比潜邸，嫔妾本斗胆想请娘娘做主改了这字，却又听闻是娘娘劝说皇上令嫔妾用了这个字做封号，故此特来拜谢娘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也。这名字也是一样，这个‘婉’字取得贞静娴婉，想来婉答应的父亲和母亲，也是格外疼爱于你的。”宫中规矩森严，下位者避讳上位者姓名之事也并不是不曾发生过，但即便不改也没什么要紧的，端看世人心里怎么想罢了。不过婉瑗的名字是从前圣祖取的，弘历总要多问一些。但天底下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用了这个‘婉’字，若是事事都要计较，未免有些矫枉过正。

既然婉瑗自己不在意圣祖赐名的这一份恩宠，那弘历也不好死咬着不放。

许是婉瑗的神情太过柔和，说话的语气也太过温和，婉答应一时冲动，竟脱口而出道：“贵妃娘娘若不嫌弃，唤嫔妾一声‘阿茵’，也算是叫嫔妾沾沾娘娘的福气。”

话刚一说出口，婉答应就后悔了，她懊恼地服身：“是嫔妾失言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既有心，本宫也自然肯顺着梯子下了。”婉瑗微微一笑，只道，“阿茵自己也是有福之人，好日子都还在后头呢。”

“娘娘果真是仁德之人。”见她态度亲和，并不因为自己位份低微而轻看了她，婉答应心中一暖，奉承道，“得意骄横，失意谦卑乃是人之常情。可如同娘娘这般，在得意时也能谦和谨慎，温容待人，才是真正的修为呢。”

婉答应的目光越过一众树丛望去，话中似有暗示之意。婉瑗也自然听见了前头的口舌纷扰，左不过是嘉贵人和怡贵人仗着有慧妃撑腰，以下犯上羞辱娴妃罢了。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心中暗叹娴妃不容易，却也没有要贸然出头的想法，她对着婉答应告诫道：“阿茵总要记得，无论如何，在这宫里，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

后妃之中的争斗总有皇后去裁断定夺，她们不过是妃妾，怎可越俎代庖？

既然皇后漠然处之，那已是代表了她的意思，为了与自己并无深交的人去得罪皇后，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只要不曾捅到婉瑗面前来，叫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她也无需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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