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灵前 (2-1)

云板声连叩不断，哀声四起，仿若云雷闷闷盘旋在头顶，叫人窒闷而敬畏。

国有大丧，天下知。

婉瑗和青樱并排跪在福晋之后，随着人群叩首、起身、叩首、起身，神色有些木然。直到前头传来了骚动，才叫她回了神。

侍奉的宫女接住了软软倒下去的富察氏，口中惊慌地喊道：“来人啊！主子娘娘晕过去了！”

青樱跪在前头，立时膝行上前去扶住晕过去的富察氏，她抬眼，下意识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婉瑗，只见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只是沉声道：“主子娘娘伤心过度，还不快扶去偏殿休息。”眼下太后和皇上都已在别宫安置，实在不宜打扰，婉瑗垂着眼，望向富察氏身边的大宫女，“素练，你去通报一声，这边有咱们伺候着，皇上和太后便不必在漏夜赶来了。”

青樱扶住了富察氏，正等着软轿来，见婉瑗沉静大方，心里也略略安定了些：“我去服侍主子娘娘，外头的事宜便一应交给姐姐了。”

婉瑗还没说话，高格格眼眸如波，已是先一步出声：“婉姐姐与青福晋都是侧福晋，资历更长于青福晋，青福晋怎好越俎代庖，命令婉姐姐行事？”她顿一顿，“更别说，主子娘娘醒来，未必喜欢看见青福晋。”

她原也是为了婉瑗打算。如今除却富察氏这位皇后，其余人皆位份未定，这些日子没少有人对着富察氏献殷勤，只盼着能通过她得个高位。高格格也是怕让青樱占了全部的好处。

高格格的性子，青樱自然清楚，她也不去看其他人，只是望着婉瑗，言辞恳切：“婉福晋资历深厚，威望远胜过我，这些命妇还需要姐姐来管制。”

轻轻扫她一眼，婉瑗回头示意高格格重新跪好，自己倒是态度温和：“为皇上太后与主子娘娘分忧，本就是我的福气。不过我们都只是皇上太后和主子娘娘的奴才，谈不上威望，更无法言及管制。”

青樱一愣，才道：“是妹妹失言，姐姐谨慎，妹妹必当自省。”她也不曾想到，眼见弘历登基，婉瑗依旧能谨慎到如此地步，竟是半点把柄都不肯留于人手的。

微微颔首，任由青樱等人簇拥着富察氏入偏殿，婉瑗复又跪下，腰杆笔直，眼角却亦有泪珠滚落。

一片哭喊声中，青樱在转入帘幕之前望了她一眼，亦不觉叹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理智凉薄得可怕，却又偏偏那样温和，处处与人为善。

这些年来，哪怕是再低等的宫人，也没有一句说婉福晋不好的。做人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实在是非常了不得的。

夜色渐深的时候，满殿缟素，却是哭声渐弱。外头忽有击掌声连绵响起，那是皇帝进来前侍从通报的暗号，提醒着宫人们尽早预备着。

弘历先转道去看了富察氏，才到前头来看了一眼。见婉瑗也是面色苍白，领着众人哭灵，心里也是不忍，寻了个空隙与她耳语道：“琅嬅身子不适，这里要你多多费心看顾着。这满殿女人中，朕最信的，也只有你了。”婉瑗是圣祖和先帝为他选的，若非当年纳兰明珠出事，她本该是他的嫡妻。弘历对她委以信任，而这份信任，与情爱无关，他只是相信婉瑗的品性，和她的能力。

“皇上言重，妾身自当尽力而为。”哭灵最是耗费体力，婉瑗的唇瓣也有些起皮，弘历见状道：“朕让人给你炖了燕窝，你晚间用一些，莫把身子熬坏了。”

“皇上如此惦记妾身，是妾身的福气。”婉瑗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弘历这些日子这样忙，虽是小事，却也是用心。他既肯用心，那她总是要高兴的。

待子时大哭结束，婉瑗才领人散去。高格格扶了她，回去的路上还没忍住为她生气：“那乌拉那拉氏还真是一条好狗，巴巴地凑上去讨好主子娘娘。怕是也晓得景仁宫那位逢新帝登基却未得特赦，膈应着太后，她自己的日子以后也不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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