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2-1)

翟媪上前，轻声道：“皇后既然喜欢程娘子，不如向陛下求旨，召程娘子入宫，像骆娘子那般时时侍奉在皇后身边？”

宣皇后捻起了那颗已经被摸索的光滑圆润棋子，良久才缓缓开口：

“自古以来，天地之间，人心如棋，纵横交错，变幻莫测。在这无垠的棋局中，胜者以天地，人心为棋盘。”

“予同程娘子下棋，观她心有丘壑，眼存山河。纵使陛下再圣明，可这宫门内院里上不了台面的明争暗斗层出不穷，程娘子在这深宫里，日后总会囿于后院争斗，来日只想着如何算计四方之地，再看不到天地广阔。况且程娘子也有自己的家人好友，予深知那种和家人分离的痛苦，予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她困于这四方天地里。”

闻言，翟媪微微欠身：“皇后所言在理，确是老身欠虑了。”

宣皇后握着翟媪的手背，“予也知你是为予着想。今日得见程娘子，她那般灿烂明媚，不由得让予感慨。”

翟媪伴随宣神谙十多年，那神态一眼便看透了对方在想什么，她试探问：“皇后可是在程娘子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程娘子倒真让予想起了梵音。”宣神谙似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脸上挂着一丝极浅的微笑，

“予的妹妹自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整日里嚷着说什么要闯出一番天地来，让予阿父跟着头疼。想当年她也是那般的明媚，就像是莹莹星火落在了裙裾上，那么耀眼，那么明亮……”

“……在阿父过世后，她倒是跟着舅父学了一些本事。那一年梵音刚学会骑马，一时新鲜便在山涧纵马，却不知那马如何惊了，幸好被路过的男人所救。”

翟媪问： “那个男人便是颜景王？ ”

宣神谙微微颔首，“当年颜景王跟随陛下戎马天下，恰好在那附近扎营。予也是听陛下说的，当年四处招兵买马，饷项紧张已多日未曾开荤，颜景王便主张进山打些野味，怎料救下了偷溜出来纵马的梵音。”

“其实予还羡慕过梵音，自从这英雄救美的佳话传出后，他们也如话本子写的那般一见钟情，梵音如愿嫁给了心爱的人。”

宣神谙缓缓诉说着往事，眼底微微垂下有薄薄的悲凉逐渐浮漫起来。

“……直到那一场最重要的战役。孤城曾是颜景王的乡井，他留下和霍将军一起镇守，谁曾想，后来……”

霍翀死了。

从前所向披靡的霍家军倒了，孤城一战败地彻底，全军覆没。

而孤城，在一夜之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宣皇后父亲宣老太公去的早，母亲便带着她与妹妹投靠了舅父，老乾安王待她们还算不错，可终归是寄人篱下。这皇后看上去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其实是沦为了政治的牺牲品。

当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老乾安王的兵马最为强壮，是最有可能得到江山的。可是，文帝人品出众，且文武兼备，不仅得到了霍翀、越氏一族的全力相助，还有一些百年世家的支持，虽是后起之秀，却也一骑绝尘。

老乾安王见状便与文帝一起共举大事。文帝曾言歃血为盟即可，而老乾安王非要以姻亲为盟，可偏偏文帝与其尊份属同宗，偌大的乾安一族中的女子皆不可婚配，是以，将收养在家中的侄长女也就是宣神谙嫁给了文帝作为皇后。只等文帝真正问鼎天下后，以宣神谙来此保全乾安王一脉荣华富贵。

这一场政治联姻让宣神谙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也让文帝的发妻越姮从妻变成了妾。

宣神谙这一辈子失去太多，她也想有一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夫君，可这一生被规矩束缚，虽向往自由和真情，却不能做回自己，就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选择，连爱人的权利都未曾有过，自从母亲病逝后，未曾想唯一的妹妹也离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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