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程幼薇若这般冥然兀坐,定然是坐不住的。不过自从她发现弈棋可观人心后,便整日拉着白鹿山的师兄们下棋,常常一坐便是几个时辰,最后师兄们看到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躲着走。
对了,袁善见的师傅皇甫仪,就曾对着一盘死局起了执念,死乞白赖地赖在白鹿山不肯离去。旁人不知情,还以为先生痴棋,其实原因很简单,便是他沉溺于与她三叔母的往事,无法自拔。
程幼薇看着自己被连续吃掉的白子,微微凝起了眉,宣皇后虽然端庄温柔,但在弈棋上却是攻势迅猛,打法激进,仿佛被压抑的情绪在棋盘上得到了宣泄。
她微一凝思,如葱般的手指夹着白子轻轻落下。可想而知,皇后执黑子紧跟扑了上来,黑子大有胜势,白棋岌岌可危。
程幼薇凝视着棋盘,指尖轻轻触碰白子再次落下,宣神谙乘胜追击试图去破白子之眼,然而手中捻着的黑子却蓦地悬停在半空中。
此局已成通玄之势,若贸然下子断打,原本被自己吃掉的白子之地将再度空出,乃是神龙脱骨(围棋术语)之像,己方黑数子将反被擒,白棋置之死地而后生。而若将黑子置于方才提掉对方白子的位置,外周七二路,整局棋白子又重新做活。
不论黑子如何选择,白子都被这小女娘盘活了。此局尚未分出胜负,但胜负已然明了。
纵横十九道,黑白落玉盘。求胜者不胜乃对弈之道,而非强求必胜。谋天布局酝酿天地之心,求自保不死,唯有自保不死,则敌必败。
宣神谙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奁,“程娘子的棋艺是谁所教?”
“臣女自幼拜入白鹿山门下。”
“白鹿山山主博古通今,有国士之能,当年圣上曾望他出山入仕,只可惜山主只想做一名闲云野鹤,当一名教书先生。”宣神谙轻笑一声:“有此大能者为程娘子开蒙,难怪程娘子棋艺冠绝。”
“山主爷爷确实很厉害,但臣女自幼贪玩,若非皇后让棋于臣女,臣女早就败下阵来。”
这时,翟媪从外走近,在宣神谙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宣皇后缓缓开口:“陛下与曲陵侯相谈甚欢,这朝会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结束。程娘子若不嫌弃,便留下在予这里用膳吧。”
宣皇后目光柔和,如一泓宁静的湖水,偶有流转间,亦含温婉。
见小女娘圆溜溜的眸子紧盯着自己,宣皇后有些迟疑,轻抚脸颊,问道:
“予的脸上可是粘了什么?”
程幼薇摇头:“臣女只是不明白。”
宣神谙微微一怔:“何为不明白?”
“臣女曾在汝阳王府打架滋事,这般顽劣不堪,粗野无礼的女娘,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皇后为何要对臣女这般好呢?”
宣皇后温柔的笑意浮上脸庞,眼底浮动着一圈圈涟漪,只听她道:“程娘子出手可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
程幼薇点点头。
“那程娘子出手时可曾想过后果?”
程幼薇复而摇摇头,当时怒火攻心,头脑一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后事。
“不用理由就会相信,没有力量也要保护的人,予也有过。”
宣神谙轻声道:“予从前也有姊妹,深知程娘子出手,是为护住自己重要的人。顾念手足,有情有义,予从心底愈发喜欢你,又怎会怪你呢?”
闻言,小女娘欢欢喜喜展开笑颜:“还是皇后最好了!”
于是,程幼薇便顺理成章地在长秋宫蹭了一顿午膳,不仅如此,还毫不客气带走了一个囊袋子,里面装满了皇后特意为她准备的酥黄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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