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念（八） (2-1)

魏无羡沉默了，是啊，阿澄也曾将那个冒牌货当作自己。

可他没有什么不甘与怨怼，一来，莫玄羽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魏婴，且有了大部分云梦大师兄的记忆，所以大多时候行动言语上一丝破绽都没有，只是在涉及核心的、对江家的情感时，显露了莫玄羽和夷陵老祖所共有的逃避和怯懦罢了。

二来，他的师弟已经等了太久了，十三年的时间，如此漫长，阿澄的记忆有了新的人、新的事，即便再看重过往，也不可能丝毫毕现。

人在极度的等待和渴望中，是会抓住救命稻草的。

这都怪他回来的太晚了，让他亲爱的师弟等了那么久那么苦。

见魏无羡不说话，蓝湛底气更足，主动做出让步。

“我给你时间，只要你愿意合魂，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魏无羡此时有些萎靡，实在无法也懒得跟这人纠缠了。

反正到了蓝家，救醒莫玄羽后，他就会发现，莫玄羽身上已经没有自己的残魂了，至于记忆，看莫玄羽的运气了。

实际上，在漠絮带回这几片残魂时，魏无羡纠结了很久要不要直接融合。

他的魂魄已经在漠絮的帮助下完整了，达到了用软密木复生的要求，残魂只是能帮助他魂力更强盛几分，更快复生罢了。

斟酌再三，魏无羡请漠絮帮自己筛选了残魂中的记忆，跟蓝湛那些恩恩爱爱的回忆他都不要，但他想了解江澄是如何看待那个“献舍”归来的魏婴的，想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待自己师弟的。

漠絮对这事饶有兴致，难得有这种观测他人记忆的机会，兴致勃勃地看了三天。

然后她黑着一张脸，把经过记忆筛选后的残魂塞进了魏无羡嘴巴里，又一把把他踹进了软密木雕刻而成的人像中，用锤子细细密密地凿实了魂和木。

进入融合复生的前一刻，意识陷入黑暗、接收记忆的前一秒，魏无羡看清了漠絮眼中的冷漠和恶意。

于是，他便明白了，师弟肯定被欺负地很惨，所以自己才会被漠絮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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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此刻，魏无羡看着蓝湛眼中隐藏着的信任和期盼，汹涌的恨意翻了上来，既是对蓝湛和莫玄羽，也是对自己。

他笑道：“好啊，到蓝家看看再说吧。”

蓝湛如释重负，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因为牵动伤势而煞白的脸庞，却显露出来几分轻松。

魏无羡收起那抹冰凉的笑容，不顾还想继续开口的蓝湛，径直离开了房间。

————

站在一排客房前的走廊上，魏无羡心中涌上不知名的怅惘，他呆呆地盯着楼下的情景。

客人们神色各异，或笑或怒或愁或悲，在自己的一方小桌上饮食；小二来往穿梭，脸上挂着殷勤而热情的笑意；老板娘在柜台后神情严肃地翻阅账本；大腹便便的客栈老板站在门口跟熟客聊天说笑……

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的，而这样的场景，是魏无羡十多年未曾看过的。

深山里太过幽静，高大的树木参天而起，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时睡时醒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完全清醒过来，能够自己在山中行走，能够触碰到阳世之物。

但他是人，无法跟树木动物沟通，在初初醒来的那几年里，除了漠絮，再无人跟他对话。

如今，望着这热闹喧嚣的场景，没来由地，他感到孤寂和冰冷。

魏无羡自嘲地笑了笑，猛地摇摇头，似是要晃散那些矫情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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