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身 (2-1)

“你们——恨错了人啊！”

这一吼，长长的带着滴血的余音穿越人群。

墨萧的声音里满是绝望和无奈。

那一声，凄厉绝伦，像是被抛弃而独立高崖对月长嘶的狼嚎。

那一声，越过喧闹的人群，清晰地传进顾声声的耳中。

她没有回头，一步步地向着既定的方向迈出。

她抿紧双唇，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力度。

那样的力度令唇间生起火辣的痛，但是和心中比起来，微不足道。

如此单薄的背影，在那些破败的房屋映衬下，顾声声像一枚随风扬起的柳叶。

然而。

没有人知道。

那样的纤细里，蕴含着风霜世事都不可摧折的无双坚硬。

顾声声缓缓抬起头，在阳光下微微眯起了眼。

“姑娘。”

一个老妇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她没有扔烂菜，没有掷半个梆硬的馒头，也没有砸块淤泥沟里的石头。

老妇人慈祥地笑着拍了拍顾声声的手，亲热道：“天色不早了，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在我这里歇几日。”

顾声声微微一怔，忍住眼底泫然欲落的泪水和喉中的酸楚欲裂。

老妇人笑纹里都是舒展的笑意：“姑娘，济世堂都许久未打扫了，想必今晚是无法入住的，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好，那便多谢婆婆了。”墨萧抢她一步回答，蕴着十足的关切。

顾声声凝眸，点了点头。

老妇人不顾身后谩骂的百姓们，她紧紧握着顾声声冰冷的右手，一步一步。

顾声声骤然惊住。

在这样滔滔的敌意和仇恨的渝州城里，还有百姓可以温暖她。

月下云雾蒙蒙。

顾声声和墨萧在老妇人家里吃了简单却干净的饭菜，老妇人还有个儿子，木讷但却淳朴。

一盏小油灯下。

老妇人止不住地给两人夹菜，她满脸笑意如菊花：“近来渝州城的日子不好过，没什么好东西，将就着吃吧。”

顾声声坐在满是裂缝和黑泥的小桌前，抱着碗静静地凝神。

她有些心思恍惚。

这样的晚餐，这样小屋暗淡却温馨的灯火，这样类似于家一样的屋子里吃一餐粗茶淡饭。

关于济世堂温暖的记忆，早已远得像天际的那抹淡云。

风一吹，便了无痕迹。

顾声声怅然。

她好像看见那双苍老的夹菜的手，变成了一双青筋绽露的手——属于吴伯的手。

然而那幻觉刹那消失，她依旧坐在陌生的屋下，看着属于别人家的团圆。

她盯着满碗的菜，心事重重。

好似被一点一点地腐蚀着。

她垂眸，低头扒饭。

一滴眼泪在没有人看见的瞬间滴落在青菜上。

顾声声毫不犹豫地夹起，准备吞下属于自己眼泪的味道。

却有一双筷子横空现在眼前，夹走了那片青菜。

墨萧慢条斯理地说：“有虫子，疯女人，你是不是眼神不好？。”

顾声声咬着牙关，忽而一笑。

随即墨萧夹了一筷菜，放进了她碗里。

“疯女人，你多吃这个，容易瘦。”

顾声声盯着那筷野菜，脸上带出些许温柔之色，一双眼睛如同被点亮了的烛火

半晌。

她开口：“知道了，毒舌怪，明明好心还在我面前装。”

她眼底犹自含着一点泪意，盈盈晃荡。

那本就如黑珍珠般的眸瞳，更多了几分莹润之光。

倒映着这一室灯火。

“谁好心了，你爱吃不吃。”

墨萧的筷子在半空中凝了凝，随即掉开眼光，去看窗外的月色。

他眼神有微微的动荡。

侧影这一刻，有些孤寒。

顾声声夹了韭菜到墨萧的碗里。

还恶作剧地将菜拼命地往他饭里按了按，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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