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一转,再说西门庆别过金莲后,骑着“照夜狮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驰骋,宝马良驹真如疾风骤电般快速,眼前的高楼大厦,绿树红花一眨眼功夫便春水般流淌而过。可是他依旧嫌慢狠狠地催马加鞭,路旁的男女老少皆惊慌地避让,西门庆觉得心口里仿佛有东西堵着,好不难受!他心里想:为什么金莲姑娘这样厌烦我呢?难道我待她不好吗?她口口声声说我们家违法乱纪,坑害百姓,可是这天下比我们凶恶的人何止千万?那赵光义杀兄,辱弱女不也被万人歌功颂德?可见这世上弱肉强食,万种道理只有掌中有剑方成金口玉言也!唉!可是叫我冷血无情我却也办他不到。从此我便再不去寻她么?
此时他快马加鞭行到县衙门前,但见高楼雄伟,气势恢宏,不由自主心中一动,暗想:我如何不找武松斗上一斗,就是被他杀死了,我也暝目了,我倒想领教一下他的武艺,看他有没有金莲姑娘想得那般英雄了得,可是我若是把他杀了!金莲她必要怪我吧?想着想着不禁又泄气,又恼怒,不知不觉催马走过衙门,转过一条街,忽见街角有座高大木屋,门口匾额上写着“大丰米店”几个描金大字。西门庆心道:这不是我们家的买卖么?只见米店门口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许多的老百姓都喊:“大掌柜的你行行善,将来必能上青天到凌霄宝殿去当老神仙,就卖给俺们几生米教急吧!”
门口站着个肥胖的红脸汉子,穿身黑绸子大褂,足登绣着金线的千层布履,一看便是场面上的人物,就见他一面斥骂伙计档住人群,一面伸着粗脖子嚷嚷:“你们这群穷鬼是饿死投胎么?这买卖不是我的,要是我的,都卖给你们,撑死你们几百号,省得碍老子的眼。可这是人家西门老爷和大官人的生意,人家说啥时候卖,就啥时候卖!再来胡搅蛮缠,老子报官叫你们都上大狱里吃牢饭去!”
那些百姓大哭大闹说:“俺们已断顿好几天啦!大人紧紧裤腰带也还好说,娃儿们可抗不住,朱大当家的你就替我们求求情吧!”人群里几个识文断字的人岔岔地说:“你们不就是看今年闹蝗灾,想把米价提上去么,你们不让我们活,我们拼了一条贱命,也要与你们这些奸商周旋到底。”
那朱大当家一看群情激愤,也不由自主冒了白毛汗,他心里想:先稳住这帮穷鬼,泥腿子,再到大官人府上去搬兵助阵,人家大官人府上有的是英雄豪杰,那时候准得狠收拾你们,听说有位采莲道长,手使一杆大花枪,据说是受过赵子龙的后人的真传,一条枪神出鬼没,真如闹海娇龙似的,只要将他们请来你们多少人也不怕!想到此处换了一张笑模样,一抱拳,那个样子真和笑面虎似的,就听他温和地道:“众位老少爷们儿,姐姐妹妹,我姓朱的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大伙乡里乡亲,就是饿死我,也不能叫大伙受了委屈,可是方才我也说了,这买卖不是我朱某人的,这么办吧!今天大伙先回去,我这就快马加鞭,赶到西门府去,无论如何也要求人家大官人开恩,不能叫大伙饿肚皮,我这可是舍得一身剐,兴许人家大官人不高兴,发了虎威,一宝剑下去就把我给咔嚓了!”
西门庆在人群里听他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不由得剑眉一皱,他看着这些饿得面黄肌瘦的穷苦百姓,他真想管,可是又一想这么办,又要惹爸爸不高兴,他真是为难,泄气地一跺脚,上马去得远了。
晚饭时候西门庆到一家小酒馆里喝了一顿酒,要了几个菜肴,一盘油炸花生米,一锅东瓜丸子,一碟子小葱豆腐。可是他没动一筷子,忧郁地自斟自饮,他平时不饮酒,这一饮竟是有点醉了!出店门口时,他见有群童子在店门口要饭,一个个饿得一脸菜色,几个光着上身嚷:“老爷,太太行行好!给口吃食吧!”有几个说着说着便晕厥过去,老板吓得直跺脚,赶快叫伙计将晕死的童子扔到乱坟茔去,口里大骂:“投错胎的小鬼,死在我门口,这不是给我找堵么?小三子赶快打水将门口冲冲,别叫小鬼头的魂儿污了我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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