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18） (2-1)

谢袅推开车壁上的窗格，随便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歪舒服了，就不再动弹。手腕支着下颚，歪头看窗外一路后退的泥地。

　　袁慎正想与她搭话，却见原本惬意懒散的她猛地坐直了，瞳孔骤缩，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以至于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恐慌到六神无主的地步。

　　有一人戴着斗笠，那顶被谢袅嘲笑过是万年不换的渔夫帽，倚着暗沉的石墙靠了一会儿，支撑不住似的，一手扶着墙壁，慢慢挨着墙边坐了下来。

　　怎么会呢，谢袅口中喃喃。倚在车厢里的身体还在发热，她却觉得有彻骨凉风袭进心肺。强烈的不安在看到那人坐着一动不动后达到顶峰。

　　“你怎……”袁慎这话刚问出头，谢袅一把掀起车厢的门帘，一个撑手翻身下车。马车尚在前行，袁慎和驾夫都被她吓了一跳。

　　谢袅自恃轻功尚可，可是这会儿，她却是跑得趔趔趄趄，险些摔倒在地。

　　待跑到那人跟前，“小苏？”她故意这么唤他。

　　只是，那人没有说话，始终沉默地，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谢袅的声音哑了，“喂，苏昌离。”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

　　年轻的男子低垂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模样，谢袅手有些抖地揭开他斗笠，帽下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温润的眉眼紧闭着。

　　他背后没有一直背着的那把巨剑，垂在身边的手掌摊开，手掌上结满练剑的老茧，从里面滚出了几枚东汉流通的钱币。

　　谢袅舔了舔嘴唇，去探他的气息。苏昌离的肌肤还是暖的，有一点点的热度。还有呼吸，很轻微，软软的鼻息拂在她的指尖。她连忙摸索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塞进他嘴里，这还是她来东汉前苏昌离给的，花了大价钱买的保命药。

　　袁慎追在她后头赶到时，便看见谢袅在哭，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小猫一样，一口气含在胸肺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细细抽泣。

　　谢袅架住苏昌离的手臂，想把奄奄一息的他背起来。咬牙使劲。

　　她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这件事。

　　苏昌离看上去很瘦，但却是一位身材高挑且结实的男人。以谢袅的体力，根本背不动他。她咬咬牙，努力把苏昌离的身体顶上自己的肩头，强撑着想要一点点站起来。

　　苏昌离的脑袋垂在她的肩膀上，随着谢袅动作的剧烈摇晃，他突然张开口，吐出了一大口血，让本想搭把手的袁慎脑中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那血色很刺眼，喷涂在地上，沿着他的嘴角倒流。

　　这个人在清醒时被剑刺穿身体都能忍住不肯发出声响，此刻却忍不住地发出“呵呀”的一声微微喘息。

　　谢袅听到耷拉在自己肩头的苏昌离发出疲倦的喘息声，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她盯着那喷在地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不知从哪里找回来了力气，慢慢站直了腿。她把苏昌离远超过自己体重的身躯抗上了肩膀，迈开腿，开始向前走。

　　“袁善见，帮我个忙。”谢袅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嗡嗡作响的脑子冷静下来，好清晰表达出自己所需要的，“医士，伤药，小院，要快！”

　　一阵兵荒马乱。

　　谢袅坐在榻边，握住了苏昌离略有冰凉的手，用帕子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

　　袁慎送走医士，吩咐僮儿去煎药，进门来便见到这场景，呆滞一刻，黯然道：“我从未见过你如今日这般失态的模样，他、他可是你很重要的人么？”

　　谢袅将苏昌离的手放回被褥里，起身将脏了的帕子放回水盆里，忙完后走向袁慎，一头撞在他肩头，把丝毫没有准备的袁慎险些撞个踉跄，她又撞了两下，头埋在那儿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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