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或孤独

同芸山上，秀林深处，坐落着一间小小的草舍，草舍的规模算不上大，样貌也不见得雅观，只是寻常百姓入住的一种而已。

入住者，寻常一姑娘而已。姑娘名唤狐久，居无旁人，独身于此。

关于她的父母，家族，狐久一无所知。

同芸山上有常年不谢的花草，树木成群，密密麻麻，狐久时常觉得孤单，她又没有玩伴，于是就把观赏花草当做自己的乐趣。这个乐趣打从狐久还是总角之年的小姑娘开始，到她长成玲珑少女，一直被她坚持着。

有时候回头想想，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一个人，一片草原，一寸山林。看过了无数次的花花草草，经岁月不变的锦簇美景，山风静悄悄地吹过她的发梢，一切都像重复了无数次。然后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到来，又继续如旧地重复着。

好像除了这样地重复，她也再没有什么可以坚持的了。

她自由，却也孤单，无人相伴，却又渴望陪伴。只是在这诺大的山林里，除了清风露水，野果花木，她也再没有什么可以相伴的了。

不是不想念自己的父母，只是无处可寻。关于自己的父母，狐久知道的早已经虚化成一缕云烟。她思无可思，却又不能不思。

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同芸山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父母的，没人陪着她，自然也就无人提醒她。

当时太小了，小到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岁月的侵蚀，她生来便是一张纯净的白纸，无所记忆，好不容易描绘上去的一点人生经历，也早已经被这深山密林给蚕食耗尽了。她不记得任何人，也不再记得自己的父母，从前曾陪伴过她的父母，早已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了，连同自己的姓名，她都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孟乾是狐久唯一的记忆。

狐久的名字，还是孟乾给的。孟乾告诉狐久，五六岁左右，狐久便被父母带到同芸山，缘由不明。孟乾碰到狐久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山林里，害怕地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嘴里喊着娘。却只有山风回应她。

他猜想狐久可能是个弃子，担心她一个人命丧于此，顿时心生不忍。于是他抱起狐久，给了她一座可以安身的草舍，又在同芸山上施了法，避免豺狼野兽，也避免外界的眼线，再栽种几颗仙树，仙树因着仙根之力，日日都可开花结果。狐久因此从没挨过饿。

孟乾告诉狐久自己是个神仙，云游四海无牵无挂，确保了狐久的平安，他便离开了同芸山。

狐久记得孟乾说，肚子饿了你就吃果子，半个月后他会来看她。

孟乾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唯一的活人了，可惜孟乾从来不肯停留，最开始孟乾每半个月便会来看狐久一次，后来是三个月一次，狐久九岁过后，孟乾便一年只来看她一次而已。

五湖四海云游的孟乾说，我无意居留于此，你且在此安身。这座山会护你平安的。关于从前的记忆，你便都忘了吧，从今往后，你便唤狐久。

幼时的狐久乖巧地点点头。在心里默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她知道，这个给了她名字的大仙，其实也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可惜如今她已十五岁整，再也不是那个他不忍心丢下的可怜孩子了。那个一年仅来看她一次的孟乾，也已经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狐久十二岁的时候，孟乾来探望她，看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高兴得满面春光，狐久至今都还记得孟乾的笑容，那种难得惊喜的慈祥笑容。

可惜后来孟乾说，狐久长大了，我便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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