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醒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他煎药。我的脸被熏得黑似锅底,他没认出我来。看我被烟呛得厉害,他艰难地过来教我正确的烧火方式,但不一会儿,火就被他烧灭了。
他苦笑了一声,这才认真地看向我:“听说这几日是你在照顾我,你是东宫的人吗?怎么有些面生?”
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脑飞速运转,想着怎么编一个身份来。
他却以为是自己吓到了我,后退着咳嗽了一声,笑道:“别怕,如今你还愿意在这种地方照顾我,我是要感谢于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阿闲……你叫我阿闲就可以。”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也不知怎么的,他一笑,脑子里刚编好的身份就被我下意识地忘掉了。
我没办法在他面前撒谎。
抱着脸黑就不会被陆棠认出来的想法,这一下午我都没洗过自己的脸。傍晚时,我倚着门槛算计着往后的日子,不知不觉地打起了盹儿。
猛然被脸上的凉意惊醒时,我一睁眼便对上了陆棠那双忽然转冷的眸子。
在此之前,他正拿着沾了水的布为我擦脸。没了那层黑灰的遮掩,他自然认出了我。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我想我早已在极刑之中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居然是你!不忠不孝的逆臣之子!你来干什么?是皇叔让你来羞辱我的吗?”
我说不出半句话来,就这么看着他愤怒、崩溃,直至虚弱地再度倒下去。
在我努力把他搬回床上的时候,他似乎终于回了一丝神智,却也只能恨恨地看着我。
我想,他不会希望看到我笑,可我还是笑了:“陆棠,我也不知道父亲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朝政的事我不懂。你跟我同龄,未来还那么长,好好活下去吧。”
但那之后,陆棠的病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连下床都开始变得艰难。我心里门儿清,他是被我活活气成这样的。造成他落魄至此的仇人之子整天在他面前晃悠,他怎能不气?
我就这么起了回京的念头。离开的前一晚,我想认真地和他道个别,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理我,整个人失了魂魄似的望着窗外。
我无奈,便陪他一起望着。突然,他梦呓似的说起了话:“年幼时,父皇总喜欢在雨后来看我与母后,所以我很盼着下雨。为了能第一时间听到雨声,我命人在宫里种了很多芭蕉树,这样雨打芭蕉的声音会第一时间提醒我,父皇要来了。因为母后说,父皇来了,那个冷冰冰的宫殿才像个家……”
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居然会主动和我聊天,陆棠的神智真的快出问题了。
那夜,我找来两个铜盆,一个放在陆棠窗外的地上,盆底盖满树叶,另一个则被我盛满水,千辛万苦地架在了屋顶边缘。
爬上屋顶的时候,我的发带一时松散,掉了下去,因为懒得下去捡,我就这么披头散发地坐在屋檐,将水盆里的水三两滴地往下弹。
水珠打在盆底的一片片厚叶上,传来与雨打芭蕉格外相似的淅沥之声。我就这么弹了半夜,手指快酸得没有知觉时,屋里突然一亮,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父皇……”呢喃般的声音一出,我与屋檐下抬头的陆棠四目相对。
我发誓,我此举只是想让他睡个安心觉,能梦到他的父皇母后就更好了,绝对不是为了让他如此清醒地跑出来“梦游”!
从他诧异的目光中,我猛然想起自己此时是个什么模样。
脚下一滑,我从屋檐上摔下去的时候,他那张原本宛如风雨欲来的脸无比苍白:“你……你……姜闲!你怎么会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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