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子房道:“我觉得你可以换个定义了。”
子房又思索了一会:“以他人为手段是恶。”
“那天下人人皆恶人。”
他叹道:“的确。”
“不如我们反过来吧,其实你只要持一个论点就不会输。”
“什么?”
“少数伤害多数是恶。”
他大笑道:“果然在善恶之辩上没人能赢你。”
“靠定义来赢,是名家的诡辩,不是真正的论道。我常常想,我们说水的本性是往低处流,是因为水经常向下流,只在少数情况下会回流。容易的事情才是一个事物的本性。纵观史书,乱世也远比盛世更加长久。我们又凭什么说,善终将战胜恶,而非恶终将泯灭善?到底哪里才是起点,哪里又是终点?世人对善恶的观念,又是否是被灌输的呢?”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也许天道和人道正好相反呢?盛世也许很难维持,但对大多数人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所以才会有人为之奋斗。”
“你是说,顺天而行,其实也是逆人而行。而善恶,是由人决定,而非天。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却不明白。”
我放下棋子。
子房疑惑道:“怎么了?”
“黑子下完了,该你下白子了。”
我起身离开,留下他拈着一枚白棋子,对着一盘残棋出神。
第二天,子房带着周姐姐和不疑来告别。
婢女收拾房间的时候道:“少了两颗棋子。”
“知道了。”
流枫坚持要等我病好再走。我耐不住性子,二月就动身了。清姐姐派了暗卫护送,一路乔装改扮。当年从良的女闾及其亲朋故旧散布在每一个郡县,所以一路都有人照应。
行至黄石山,有童子引路入山。山不算高,然而仙花异草,飞瀑流泉,的确是个隐居的好去处。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和你娘很像。”
我回头,百步外一位老者拄杖而立。我伏地拜道:“弟子见过先生。”
他缓缓走过来,我起身握手而立。
“我们本该在十年前见面。”
“是弟子俗务缠身,怠慢先生了。”
“三十年前,你母亲参加论道的时候,我本有意收她为徒,她说,俗愿未了,不愿入山。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女儿用相同的理由拒绝了我。”
“是弟子失礼了。”
“你不用道歉,你送了我一个很好的徒弟。”
“承蒙先生不弃。”
“你母亲的事,我听说了。你和璇玑病因相同,症状不同,是因人而异。你很聪明,懂得用五行术纾解。你本有神异之相,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病,都可以靠吸食别人的精血来调补。但这种调理方子,实际上是妖法,用的越久,越接近妖,所以容颜不变、经脉逆转。如同饮鸩止渴,可以拖延病情,却不能真正保命。
你能活到今日,并且俗事已尽,也是缘法。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在山中修行?”
我再拜道:“弟子愿意。”
黄公颔首道:“今日了却夙愿,可以无憾了。”
“你既然入了师门,就先下山去办一件事。”黄公指一下两个童子,“他们会带你去一个小镇,你去那里修行一年,回来把所见所闻告诉我。”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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