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缓着步子走到病床旁,把提着的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朱霖的眼睛缠着一圈白纱布,不晓得拆开后还能不能重新看得见。
“周舟,念首诗好不好?”
即便周舟看不到朱霖的眼睛,她也晓得他此时的心是黯淡的,于是她接过那本翻得要烂掉纸页的《飞鸟集》。
“寂静在喧嚣里沉默不语,沉默在黑夜里与目光结交,于是,我们看错了世界,却说世界欺骗了我们。”
周舟的声音窜入朱霖的耳朵里,这么些天以来,他终于能够安心一点了,因为他听他们说,周舟病了。
“周舟,你好全了么?”朱霖伸着手想摸摸周舟的额头,他断定周舟是不大可能这么快好起来的。
周舟的闪躲和无措,朱霖看不见,他只晓得,周舟本来放在书上的手,悄然移开了。
“好全了的,三少爷操心我做什么?您身子金贵些。”周舟的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她不敢哭出来,她只得为他暗自垂泪。朱霖病恹恹的,那么周舟就不能也同他一起病恹恹的,她的看着他慢慢好起来才对。
“你恨我么?”朱霖问,他的手指因为紧张紧紧抓着被单,失去血色的嘴唇嗫嚅着,慢慢吐着字眼。
恨?周舟突然觉得这个词如此的陌生。她从前恨周婶子不供她读书反把她送去做工,恨老周家把她当做牛马使唤,她还晓得,把她卖到朱家做丫鬟的钱都存在周婶子那个嫁妆盒子里给周良当老婆本。
但是对于朱霖,她恨他什么呢?她想了好久,啊,她们少爷说的该是自己个儿和尹表小姐私奔不顾她死活的事吧!不过,她的心里装着的是那么满满当当要溢出来的爱,那是周舟觉得的可以叫做爱情的东西了,哪里有多的地方装恨呢?
“少爷净说胡话,我恨你做什么?”
朱霖低着头不语,沉默了半晌,他突然念起之前那句诗,“世界以痛苦吻我,却要我以歌声回报。”当时,他还取笑周舟蹩脚的普通话来着。
周舟也记得,她还问朱霖,这世间是否从来都痛苦如常,现在她晓得的透彻了,答案一直是“是”,不过当时的欢愉,是因为这命运的轮盘还未曾拨转向他们罢了。
“少爷很喜欢这句话么?”她翻着泛黄的书页,摩擦间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病房里被放大的叫人振聋发聩。
朱霖转头“看”向有关的窗子那边,他露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来,他说,“教人以德报怨的大道理总是。发人深省”
周舟沉默着,她不晓得怎么去接朱霖的话,好半天才扯到其他的地方去了,“少爷,今儿是除夕呢,好像。”
朱霖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无奈的摊摊手,“对不起,周舟,今年没有鸿福楼的蜜饯买给你了,不过周舟,生日快乐。”
“现在西方人过生日不是要许愿的么?”
朱霖点点头,这应该又是哪个姨太太聊天的时候谈到的吧,“嗯,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想少爷平平安安的就好。还有……”她话音突然落了下去,紧接着,朱霖听到椅子的声响,再然后是俯身贴近的周舟和略过嘴角的温热的唇瓣。
“这就算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吧。”
窗外爆竹声铺天盖地的迎接着新年的到来,漫天烟火将病房照亮着如同白昼,如同周舟璀璨而短暂的少女时代一般,悄然落幕,即便时隔多年以后,周舟想起今日的举动,都觉得这是这辈子怯懦的自己干的第一件大胆的事。
朱霖对于周舟的举动并未惊讶,他甚至痞痞的笑起来,用手指拂过那片温热的地方,“你还有第三个愿望么?”
“有的,我想快些看到少爷的眼睛好起来。”
她一直没有提起他的眼睛,失明对于朱霖而言,提醒着他的幼稚和蠢笨,从主治医生说他复明几率很小开始,父亲的指责,其他两房人的幸灾乐祸,不知所踪的尹洛璃,都笼罩着他,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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