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初雪长叹息道:“当今陛下,洛凤城。”
如此骇人听闻,她饶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要害死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她从不愿怀着戒备之心去对自己的孩子,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被骨肉——背刺。苏轻聊倏然双腿发软向后趔趄一步,稳住身形后,扯出一抹笑,笑得苦涩。
她抬手拭去腮边泪,从未这般悲恸:“初儿倒不如不告诉我……”逐渐忿忿不平地咬牙切齿,目色中悲凉转怒意,“这个混账——害死君吾不够,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我怎会养出这样的畜生!当初多好的孩子……成了白眼狼,被那帝王之位蒙了眼,连亲眷都可以弃如敝履!”
墨初雪怔愣一息,原来苏轻聊知晓裕庚帝中毒之事,她从来都无比清楚,洛凤城究竟是怎样的嘴脸,怎样的道貌岸然,他像是原野的苍狼。却还是无可挽回,那人已不知何时踏上不归路,她原以为他们只是王位之争,自古以来,帝王家便是如此。
可苏轻聊从未想过,剑锋竟会刺向自己,果真是自古帝王多薄情,连生母他都不放过,哪怕这么多年的恩情,都如同灰烬。
“德妃娘娘息怒,这也正是如此,才让您能看清身边人。这毒药被人掉了包,是假死之药,才让我们有机会救您。如今,莫说这么多,您将衣裳换上,假借素桐之身,我们送您出宫。”
墨初雪安抚着苏轻聊,转而从大袖里拿出叠好的衣裳,让她将寿衣换下来,穿上素桐的衣裳,将寿衣给那位素不相识的姑娘,虽已是死尸。遂墨初雪从自己发丝间取出一只木簪,将苏轻聊头发挽起来,藏不住沧桑华发,她指尖画圈缠住白发,稍稍用劲,发丝便脱落在她掌心。
一旁的阿缅,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他已将换好寿衣的姑娘尸首,放进棺材里。
墨初雪望向那张年轻的面孔,那姑娘长得如此稚嫩,十四五岁的模样,她又是谁家的孩子……来这人世不过十几年,便匆匆离开了。她蹙着眉,心中怜惜,她伸手轻抚早已冰凉的额头,须臾,指尖颤抖地缓缓收回。到头来,不过哀叹一句,人各有命。
墨初雪低声问:“这姑娘,是怎么死的?”
“溺死的。”阿缅如实应答。
无人知晓是她自己寻死,还是遭人陷害,只晓得,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仿若云烟,风吹去,烟消云散。
她眼中是慈悲为怀者的痛惜,苦涩地笑了下,轻声道:“这姑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风光的时刻,竟是在死后的葬礼上。不过风光过这么一回,也算值当,合棺吧,送她上路。”
试问前路如何看,只叹生死两苍茫。
自古有人生来,命比千金,高不可攀;同样有人生来,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人亦如此,世事亦如此。权贵者下不去的万丈高台,却是位卑者毕生所念。宫门大院,红墙绿瓦,是围困者拼尽全力想翻越的牢笼;荣华富贵,万人之上,是外围者机关算尽想挤进仙台。
人终究被生逢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可万物归宿,化为灰烬。
正值夜色浓密,瞧不清苏轻聊模样,她便低着头跟在墨初雪身后,阿缅离开承德宫后便与她们兵分两路,他回若初院带真素桐出宫。踩着阶梯上马车,护送她们离开皇宫的人,就是洛凤城派来盯着墨初雪的。他不认得墨初雪身边的婢女,自然不在意身后跟着的,是真是假,车轮缓缓前行,轱辘地留下两道轨迹。
宫门开了又闭,苏轻聊指尖挑起小窗的帘布,看着外面灯火通明的京城,十多年了,她终于离开了那座宏伟的宫城,再次身处宫门外,恍如隔世。于她而言,自己是真的死后复生,上天有眼,让她再活了一次。她本是注定在宫门中了却余生,此生再不见红墙外,这死生一回,才能看见时过境迁的人世间,究竟如何。
眼前虚虚实实,如梦似幻般,她此生已过半,何为期盼,早已虚空,可如今,她竟生起了仿佛年少时般的向往。
墨初雪望向她,面上是释怀的笑容,双目思绪无限:
“终于出来了。”
这话,对她也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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