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旧事（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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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衡卿辞到底是低估了染霖的执拗。

修行百年之后，她终究还是走上了他最不希望她走上的那条路，那条从开头就能望得见结局的死路。

极情道、极情道。

以一人或一物为自己勾连大道的锚点，一心痴绝，成者得道，败者兵解。而其中以人为锚的修士中身陨者又比以物为锚者多得多，此间原理活了千年的衡卿辞怎会不知。

人心易变，一心痴绝的极情道修士自然心如磐石，可世上又能有多少痴绝人？

只要锚点性情不复往昔，或分离太久，或身死道消，于以此人为锚的极情道修士便是灭顶之灾。

而他是注定陨落的天道弃子，等他身陨之后，她又当如何？

有一瞬衡卿辞甚至开始憎恶起当时破例收她为徒的自己，若没有自己横插一脚，染霖此刻应是走在无情道的坦途上，而非患得患失，最终步入极情道的绝路。

他回忆起天道赐予染霖道号那天自己出离的愤怒，他可以坦然接受天道安排自己陨落的命运，却做不到看着祂安排自己最心爱的孩子成为孤家寡人，哪怕他知晓染霖自己并不介意。

但他总想给她更多的东西。

一开始只是想要她拥有在天倾之时能自护的修为，想要她能品尝人间喜乐之甜而非困于仇恨之苦；后来却想要她能有志同道合的友人，想要她摆脱天道的谋划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于是他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在抵御妖魔二族的同时应付那些像是豺狼虎豹一样的修仙世家，教她在刑讯中如何用最有效的手段从邪道走狗口中撬出话来，又如何处置叛徒才能让人对她心生敬畏而不指责她残忍……

他将自己会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最珍视的孩子，而从不去考虑这些知识会被她用在哪里。

如果她愿意护佑凡人，那自然很好；如果她一如既往憎恨人类，只要不滥杀无辜就随她去，只要她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当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时，衡卿辞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疯了。

可他的孩子还是那么执着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把他当成她世界里的唯一。

在发觉此事时，衡卿辞心中生出一丝卑劣的窃喜，继而陷入深深的自我唾弃。

是他……枉为人师。

行霜年幼不知事，他虚长她千余岁，又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去困住她？

每每对着少女血琉璃似的眼，享受着她全身心的信赖，都仿佛饮鸩止渴的旅人，满足又痛苦。

他该如何告知她，他并非她想象中的圣人？又如何告诉她，她光风霁月的师尊居然会疯狂地妄想着将她永远困在身边，让她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他一人？

想到得知真相后可能会有的疏远，他可耻地退缩了。

她是将会是万族之主，而你呢？注定要和玉渊峰同归于尽的弃子，又有什么资格霸占着她全部的注意？

衡卿辞，你不该拉上她为你陪葬。题外话：师尊真不是好人，但他还有良心和相对较高的道德感，所以才会痛苦于染霖的亲近。（像我们染霖就不会这么纠结因为她莫得良心，只馋师尊的身子不爱他，所以双份的纠结都由师尊自己来承担吧嘿嘿）

其实如果单纯是因为染霖懂得他的道的话，师尊会收徒，但不会付出太多感情。与其说是师尊在短短百年之内爱上一手带到大的孩子，不如说他其实是在自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才会对同样也是天道棋子的染霖移情，希望她过得更好，不要像自己一样，能摆脱天道的安排，所以不遗余力地培养她，又因为太过孤独，想把另一个“自己”困在身边陪伴自己。

但他同时又知道这份感情是扭曲的，所以极力克制，让染霖都没看出来，一直以为是自己单相思还整天琢磨着咋搞强制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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