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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霖沉静地打量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修长而有力,因为常年执剑,指腹和虎口都有层薄茧,因此并不细腻。
这是双剑修的手。
然而实际上,她是修极情道的法修。
妖族的血脉让她天生地亲近天地间各种力量,魔族血统又使她肉体强横,尚未踏入修途时便可撕碎金丹期的邪修,规避了法修不擅体术的劣势。
而将喜怒忧乐系于一人或一物身的极情道,又恰恰合了她冷漠偏执的性子,是以她修为进展堪称神速。
外人是不清楚这些的:和魔修同流合污的世家只道她是个和明珩剑尊一样修众生道的剑修;亲近些的宗门觉得她是修了杀戮道的剑修;祁山长辈知道她是法修,却误以为她是无情道中人。
就连璇玑对她的道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端着神器器灵的骄傲对胡乱猜测的众人嗤之以鼻。
除了染霖自己,只有衡卿辞知道她究竟选了一条怎么样的路。
素来以强硬果决闻名的正道魁首在探入染霖丹田,看到她刚凝结出来的一颗道心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为师无能,累及行霜。”
良久,他如是道。
彼时尚是十五六岁样貌的染霖微微笑着,用一双晶莹剔透的血眸望着她的师尊,柔声问:“可是阿霖让师尊为难了?”
她的嗓音其实很柔媚,却总被她刻意压低,撤去了幼年妖魔为惹同类怜惜的伪装,又将掠夺者的天性展示出来,于是这声音便不再像一场旖旎绮梦,而如刀一般锋锐寒凉。
她也不常笑,在凡间是因为过于绮丽的容貌总会招来觊觎,而觊觎往往意味着麻烦;在祁山后是因为笑起来面容便显得轻浮而没有威严,不是沉稳的大师姐该有的形象。
在凡间长大的天命者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只愿将真实的一面展露给衡卿辞看。
因为只有他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是纯然的欣赏,像看一朵花,一片叶那样看她的脸,不带任何令人作呕的污秽意味,也不会高高在上地用挑选牲口的语气点评她的音容。
他只会温柔笑着,摸一摸她的发顶,夸奖道:“我们阿霖真美。”
不过那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染霖稍稍有些遗憾,随即又释然。
自从她结了元婴,取了道号,衡卿辞就再也没有唤过她的小名,只以道号相称。
道号是她出关祭天时天道所赐,行霜,独行于寒霜之中,她注定要走上那条天道定好的路,那条虽说众望所归,却着实孤寂的帝王路。
染霖本身并不排斥这条路,但她很享受师尊得知她道号那瞬的愤怒与痛惜。
染霖这个名字虽然是师尊起的,但可没有时时刻刻提醒她敬爱的师尊她是如何被天道胁迫着走在一条注定孤寂的大道上,也不能增强师尊对她的怜惜和责任,将他更牢固地和她绑绑在一起。
换成道号也不错,毕竟自那日后,衡卿辞明显更加亲近、也更加纵容她。
狡黠的妖魔混血摸透了师尊的性子,终于在此时展露出乍似柔软的腹部,引诱着心怀天下的正道魁首。
她将自己和天下局势一并放在他面前,非要迫他做出选择。
“阿霖以师尊为锚,”她用柔软而充满信赖的语气道,像毒蛇捕猎前的吐信:“此道凶险,痴绝人多有疯魔者,概因‘锚’弃之而去。若师尊不弃我,此路便是通天坦途。”
她看着她那明明对待魑魅魍魉手段果断狠绝的师尊踌躇不决的模样,相当满意。
就应该如此啊。她想,垂下眼以掩饰突然升起的浓烈渴望。
怎么能只有她一人如痴如狂呢?明明是付出更多的那个人,怎么还能保持一副随时抽身而去的从容呢?
这样好的人,这样端方而自持的君子,这样一心庇护众生的修士。
本就该属于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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