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浮生一梦（二，中）（新增）

竺燕不是没想过回家看望娘亲，她甚至趁着许娘子出门“作戏”的时候悄悄溜回过家，却愕然发现家里只剩了一个酩酊大醉的父亲。

她小心翼翼地找了小孩打听，那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显然没认出面前这个穿着齐整衣服，不算玉雪可爱却也勉强称得上一句白白胖胖的小姑娘是曾经的玩伴，语气很漠然地说：“都死了啊。”

她抬起眼看了看这个殷实人家的孩子，只当她突然发了好奇心才问了一嘴，平铺直叙地道：“这家的婆娘本来就生了四个女娃娃，前几天生的第五个也是女娃，要淹死时那大的女娃抢了孩子跑了，家里的老娘被撞进河里淹死了，婆娘被男人打死了。”

说着她又喃喃了一句：“跑了也好，起码不会被打死了。”

竺燕呆愣在原地。

实际上，竺燕对娘亲的印象很稀薄，因为在充斥着咒骂和拳脚的家里她们永远低着头，连对上彼此的脸的时候都少得可怜。

印象最深刻的，居然是她从娘亲手里抱走妹妹的时候，那双充斥着痛苦、绝望和乞求的眼。

她是个懦弱的女人，从来不敢拦着落到竺燕身上的拳脚，但她确实保护了她和妹妹，若是没有她的拼命挣扎，她也得不到逃跑的机会，或者逃了也会被抓回来。

可她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一卷草席裹着就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男人却还挥霍着她的嫁妆醉生梦死。

竺燕年幼的心里第一次升起了名为仇恨的火焰。

可她的年纪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从怀里取出半块许娘子怕她饿特意留的酥饼给从前的玩伴，小声让她快吃掉。

小女孩接过饼子有些惊疑不定地打量她，最后还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因为太急差点没噎得翻白眼。

这幅样子和从前的竺燕几乎一模一样。

很多人家是不会给女孩子饭吃的，所以她们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不拼命把所有能找到的吃的塞进肚子里就活不下去。

竺燕趁着她狼吞虎咽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竺燕开始叫许娘子“阿娘”了。

18

在竺燕住进许娘子家的第三个月零五天，她终于见到了许娘子的母亲，那位据说在富贵人家里当差且颇得脸的许老娘。

许娘子依偎在许老娘身边，那张温婉成熟的脸上浮现出稚儿一般的撒娇神情，手里还抱着酣睡的妹妹。

刚从外面买了早食回来的竺燕一推开门就看见这幅场景，心脏几乎停跳。

而许娘子显然没觉察到她的紧张，听见开门声便笑着冲竺燕招了招手：“燕燕回来啦，之前不还念叨着你阿嬷吗？怎么见着了还不叫人？”

竺燕可以含混着叫许娘子“阿娘”，却不敢擅自叫许老娘“阿嬷”，她有些慌张地看向许老娘，从头到脚都写着手足无措。

许老娘年纪已经很大了，本来做奴婢的人婚配得就晚，连遗腹子许娘子现在也当了好多年娘亲，可见她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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