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浮生一梦（一，上）（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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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燕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境的最开头，是她还不叫竺燕的时候，看见娘亲抱着刚生下来的妹妹哭喊着，不愿意将她溺死。

她原本是不想管的，因为同样作为女儿的她早已经自身难保，而在此之前，她也曾听从父亲与祖母的命令亲手溺死了三个妹妹。

她早就习惯了母亲的哭喊，看着她被父亲粗暴地踹倒在地按住，只闷不做声地去抢那个小小的婴儿，却在手即将接触到女婴的皮肤时莫名顿住了。

那个瘦瘦小小的、皮肤还是皱巴巴的小家伙居然已经睁开了眼，张开一双蒙了层雾似的蓝眼睛向她笑。

“赔钱货磨蹭什么呢！”那个粗野的男人呵斥着，夹杂着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以及祖母怨愤的咒骂，“还不把这小贱货扔进河里！”

邻里有出来围观的，更多是漠不关心的，还有人隔着门板遥遥咒骂着他们的吵闹。

她回过神，下意识避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伸手去抱她。

手接触到婴儿肌肤那刻，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涌进了她的身体，让整整三天没吃饭的她忽然就有了力气。

她低头对上了母亲充满绝望的眼，那个瘦弱的女人已经被生产和之后的挣扎耗尽了力气，现在只能无力地蠕动着嘴唇。

“快……跑……”

“跑！老子看你跑到哪里去！”父亲骂骂咧咧地给了母亲一耳光。

他丝毫不担心一个三天没吃饭的小女孩抱着女婴跑掉，只骑在婆娘身上拳打脚踢咒骂着这个不下蛋的母鸡。

虽然他急于发泄只生了个女儿的怒火无暇去管呆愣的竺燕，但一旁无所事事的祖母却注意到了她。

“小贱蹄子扔个崽子都磨磨唧唧！”她一边咒骂着一边走过来甩了竺燕一巴掌，打算把女婴抢过来扔进河里。

竺燕被打得头晕眼花，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襁褓也被夺去了，祖母一边嘴上不干不净地骂着母亲败家连个赔钱货都要浪费一块布来包，一边剥开襁褓拎出光溜溜的婴儿。

竺燕强撑着抬起头。

她又看见了女婴的眼睛，她什么都不懂，只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对她笑。

这是她的妹妹。

她的妹妹要被淹死了，和之前的三个妹妹一样。

死去的妹妹就再也不会对她笑了，她会和之前的三个妹妹一样被泡的一张脸青紫浮肿，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被扔进乱葬岗。

明明她有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让年仅五岁的竺燕闷着头，像一头小牛犊子似地一头撞在了祖母的腿上，把老太婆撞得一个趔趄，然后夺了襁褓和女婴就跑。

身后传来了很沉重的一记落水声，还有男人气急败坏的辱骂和追赶的脚步声，但竺燕什么都没管。

她闷着头，钻进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越跑越快，甚至快过了每天都酒足饭饱的父亲，直到再也听不到父亲的声音。

她很累，奔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也很饿，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灼。

可她抱着女婴的手却出奇的稳，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她手掌与婴儿红彤彤的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支撑着这具本该倒下的身躯。

她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只知道拼命跑，顺着弯弯绕绕的巷子跑到了巷子最深处的一户人家，靠着结实的大门不断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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