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行走人间（六，上）（新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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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霖静默地凝视着褥子上昏睡的女孩。

一个凡人身上为何会有自己的血香？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

苍白冰凉的指尖点在一脸病容的女孩眉心，一滴血珠泌出指腹，女孩面色顿时痛苦地扭曲起来，喉咙里发出含混嘶哑的惨叫，几乎瞬间便大汗淋漓，在被褥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可就算是如此痛苦了，她也依旧双眼紧闭，无法醒来。

她的阿姊惊慌地想扑过来，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腥香愈发浓郁起来。

像是受到了什么颇具吸引力的东西的诱惑那样，一滴黑红交织的液体慢慢地从那孩子的眉心渗出，随着染霖的牵引悬浮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散发着血液独有的腥气。

人血色殷，妖血色朱，魔血色墨。

这滴血是颜色相当纯正的朱与墨，其中妖气与魔气相互厮杀又彼此依存，冷香随着它的透体而出更加馥郁，让人头晕目眩。

按理说单凭一滴力量都消散得差不多的血，就算染霖有璇玑辅助，要辨认出其主人的来历也不是件什么简单的事。

但染霖也不需要去辨认。

她在凡人少女惊骇的眼神中伸出手，灵力在掌心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那滴颜色相当妖异不详的鲜血便欢快地落进她渗血的掌心，融入她的肌肤，宛如归巢的倦鸟。

容貌苍白而靡丽的妖魔混血发出一声喟叹，面上竟然浮现淡淡的红晕，冲淡了那股冰冷妖异的非人感。

这是三百年前，被剥皮拆骨的她所遗失的三滴本源精血之一。

妖魔本源精血皆有定数，损失一滴都会元气大伤，何况幼年时的她损失了整整三滴，若不是师尊日日以大乘期的灵力为她续命，她早就是孤魂一缕，哪还有如今威震修真界的行霜真君？

本源的补足让整具躯体都因此震颤，原本沉寂的妖魔之血在她体内以前所未有的程度活跃起来。饶是以染霖的修为都差点控制不住心底突然涌起的暴虐杀意，当着外人的面露出妖魔狰狞的本体来。

好在这滴血是当年濒死之际丹家强行从她体内取出的，体量本就略有不足，又因为过了一趟凡人的身消散了许多，引起的共鸣比起常态要小了不少。而染霖心性坚韧，纵使毫无防备也在冲击下维系了理智，没有把这两个凡人当场格杀。

染霖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一笑让她眉目微微柔和下来，过于清冷的神色一旦消退，容貌便显得妖冶而靡丽，透出一股妖魔等非人之物特有的张扬来。

但无论是和她相处数百年的璇玑还是刚见她不过一刻的凡人少女都从那一声笑里听出了冰冷的杀意。

饶是以璇玑之阅历都不敢在动了真火的染霖面前说话，更别提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凡人少女，她能控制自己的双腿不要发软已经全是靠着一腔对妹妹的担忧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挑衅。

远在无人看护也无人能阻止她的凡间、因旧伤未愈而愈发渴求本源的躯体、心软央求到她这里的张梦、甚至是因为预感选择亲自走上一趟却因为毫无防备中招的自己……幕后之人精心算计了每一步，像是提着牵线木偶一般以诸多巧合将这个携带着自己本源精血的女孩送到了自己面前，却在最后关头忽地松了手，叫这场惊天阴谋瞬间变成一场玩笑般的闹剧。

明明只要换上一滴力量更加强盛的精血，就能成功让本能主宰她的行为叫她大开杀戒，祂却轻飘飘地放过了这个大好时机，精准地卡住了她摇摇欲坠的清明。

这种“放过”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像是一人漫不经心地自穹顶投下目光，在天地化作的棋盘上步步紧逼，却在对手即将满盘皆输时挥手扫乱了整盘棋局。

可当真是……傲慢得令人生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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