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辈早就口口相传着异人的故事,无论是仙修还是魔修,瞧他们这些没灵根的凡人就跟瞧待宰的猪羊似得,半点不把他们当人看。万一把这异人惹恼了,她心血来潮屠了整座小镇,难道还指望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会突然俯下身来为他们伸张么?
张书生还记得上回他就和旁人一样跪伏着,额头贴着地,看见眼前的方寸之地内出现一双做工精致、纤尘不染的白靴。
那白靴踩过泥泞,红的发黑的袍角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而狰狞的血迹。落在地上的血这会又像是血了,浓郁的铁锈腥气窜入鼻尖,熏得他想呕吐,却不得不忍耐,瑟缩着将头埋得更深。
上一回他忍住了,等着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哆嗦着爬起来,还因为身体冻僵和腿脚不便狠狠地摔了个大马趴,大半个袖口都擦过了那片腥血搞得一塌糊涂,可到底是件新衣,他舍不得扔,只能洗,废了他好几块皂角,连衣裳都洗薄了都洗不掉,只能忍痛把袖口裁了,这才勉强闻不到那股让他头晕目眩的血气。
但这一回,她在他面前停下了。
他听到了那女异人的声音,很冷,很淡,没有半点感情,让人想起了刽子手所用的那把雪白锋利的鬼头刀*。
这刀一样的声音如是宣告道。
“你当死。”
有丝线被剪断的脆响,好像还有另一个雌雄莫辨的嗓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张书生已经听不见了。
至死这张书生都不明白,说她是魔修的可不止他一个,为何就他丢了性命?
他也再没那个机会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发现死在菜市口,舌头被挖去了,两眼瞪得老大,人已经僵了。
这是犯了小人口舌啦。街里邻里都说,叫他成天地乱说,可不就惹恼异人啦,给他舌头割去了,罚他下辈子当个哑巴!
没人觉得奇怪,他们依旧照常地议论着各种琐事,好像平白死了一个人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一样。只是议论那个女异人的人收敛了,不再说她是魔修云云,但还是会反复地提起她那一双红得不详的眼睛,提起那条因为她身上的血不得不重铺的路。
若是染了血擦不干净倒是没什么妨碍的,胡阿翁家因为做屠户生意,周遭几家也是肉铺子,脚下的土早染黑了,也不见得有什么避讳的。
问题是那血腥啊!那么一丁点,却比杀了整头猪放出来的血还腥,怎么也洗不掉,熏得人都不愿往那边去了,可不得一家一户凑些钱重新铺上新石头嘛!
张书生便这样被所有人默契地遗忘了,除了最开始几天,没人再谈论他,连总是咒骂他的前妻都不再提起这个死状离奇的前夫,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这便是晦明四万三千五百七十四年。
魔道肆虐,仙门衰微,而凡人命比草贱的一年。
*注:鬼头刀,古代刽子手(等同于现代死刑执行人)所用的砍头的刀具,刀身宽,刀背略弯,刀尖突出,刀柄弯曲且雕有鬼头,分量笨重但宜于劈砍,因为要削人脑壳所以磨得很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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