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交谈 (2-1)

那都是万庆年间的事情了。

海之唤入朝，于勐的祖父在后面几年进了户部，那一批的北周官员无不都是与海之唤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但随着海之唤的致仕，这批人全都归于沉寂。

海之唤的目光深沉，透过于勐，他好似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风光意气的年岁，万庆年间的少年郎打马从长街上经过，绯红衣袍一片风流，纵情肆意。

“可惜晚辈祖父多年前病逝，倘若祖父在世，必定亲来拜访海老。”

海之唤听后沉默了许久，片刻后，他一声叹息，“多少故人都去了啊。”

“老的老，病的病。”

“晚辈离开望都前，曾去拜访过周大人。”赵清珵轻声开口，“周大人与晚辈提起海老，眼底满是怅惘，闲聊间皆是感慨，不知此生是否还能与海老相见。”

“清虽秉性温和，比我更适合望都官场。”

“可周大人早在三年前，就远走望都，去密西做布政使了。”

海之唤自从致仕后便再未关注过官场诸事，他甚至一度以为好友还在望都，听到赵清珵这话，海之唤愣了愣，“怎么好好的，去密西了？”

“密西那地方……”偏远苦寒。

“当年海老吾乃致仕，您难道以为周大人当真会留在望都官场吗？海老心高气傲不肯低头，周大人又何曾不是？”

“心高气傲？”海之唤哼了一声，他皮笑肉不笑，“后生，你说我心高气傲？你可知心高气傲的下场是什么？那是用一条条人命换来的！”

海之唤站了起来，他指着赵清珵，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老夫用了半辈子，赔上了所有人的命，就为了换来一个能够将北周从深渊拉上来的改革，可结果呢？结果是各地官员摊上怕死，互相推诿，我们这些人，早就做好了万死的准备，为了北周，为了万民，赔上这条命又如何！可他们不该，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无关之人的身上！”

“自嘉历帝去后，朝中有谁将我们放在眼里！可这都没关系！我们不在乎！”

海之唤一力推进改革，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追逐名利，在朝备受冷眼，这都不是让他心灰绝望的缘由。

“可他们杀我儿、害我妻，后生，你如今说我心高气傲，可你何曾体会过老夫我一人孑孓行走于长夜之中，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啊！”

海之唤这一生，与发妻相识于微末，恩爱半生，可到头来养育的三个儿子全都成了一缕冤魂，妻子悲痛之下于一年冬日坐在出城的马车中遇害身亡，至此，海之唤孤零零一人行走于北周，彻底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没死，但却亲手送走了三个儿子和发妻。

这是贵族对他的警告。

也是各地封王对改革的反击。

海之唤不怕死，但他守着发妻的棺椁，心如死灰，嘉历帝的死让海之唤失去了改革的依仗，儿子和发妻的死让海之唤彻底成了一潭死水。

他双手捂脸，泣涕涟涟，“后生，这条路我已经走过，满是疮痍，你就当我是个懦夫，只愿做北周之下庸庸碌碌不知晦朔的蝼蚁，我救不了北周，也救不了天下人。”

海之唤不是心高气傲下一怒离开的望都，他是万念俱灰，心如枯木。

望都朝堂是他心死之地，他对那里早已没有了任何留恋，他望着赵清珵，眼底一片麻木，“后生，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我今日还愿意见你，是因为积文巷中你我有缘，曾共饮数次，今日我喝了你拎来酒，你若还想见我，我们只谈风月，不谈政事，倘若你做不到，从今往后便不要再登我这老头子的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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